咸涩的海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遗迹的裂缝。
林恩的火把在掌心摇晃,映出石壁上褪色的壁画——那是位生着鱼尾的女神,手持三叉戟,脚下跪着长满鳞片的巨人。他的靴底碾碎了几片珊瑚,发出细碎的脆响,惊得藏在穹顶的蝙蝠群扑棱棱飞起,在暮色中划出黑影。
"就是这里。"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指节叩了叩面前半人高的石棺。棺盖上的符文泛着幽蓝,是用某种深海生物的骨骼刻成的,每道纹路都和他羊皮卷上的记载分毫不差。三天前他在南海的暗礁群中找到那卷《深渊挽歌》残页,上面写着:"当月光浸透海沟,亡者的君主将在珊瑚棺中苏醒。"
林恩摸出黄铜钥匙。这是他从海盗王的骸骨里抠出来的,钥匙齿上还粘着几缕未腐的海盗发丝。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石棺发出闷响,表面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像蛇群般游走在棺身,最后在棺盖中央聚成一枚眼睛形状的蓝宝石。
"咔嗒。"
棺盖缓缓滑开。
林恩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石棺里没有骸骨,只有一团半透明的雾气,像被揉皱的月光。雾气中浮着半截骨杖,杖头的幽蓝火焰早已熄灭,却仍在散发若有若无的寒意。更诡异的是,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声音重叠在一起,只勉强听清几个词:"。。。。。。血肉。。。。。。腐烂。。。。。。我的。。。。。。"
"陈墨?"林恩咽了口唾沫,想起残页最后那句:"亡者君主之名,被亡者自己遗忘。"
雾气突然翻涌。林恩后退两步,撞在潮湿的石壁上。他看见雾气中浮现出轮廓——先是骨杖,然后是沾满海藻的皮靴,接着是染血的黑斗篷,最后是一张脸。那张脸苍白如纸,左眼是空洞的眼窝,右眼里却跳动着熟悉的幽蓝火焰。
"千年了。。。。。。"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谁放我出来的?"
林恩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这把刀是用沉船里的陨铁打造的,据说能斩杀海妖。但此刻面对这张脸,他却想起老水手的话:"有些亡灵比活人更像人,有些活人比亡灵更像鬼。"
"我叫林恩。"他说,"我是航海士,在寻找。。。。。。"
"寻找我的宝藏?"陈墨笑了,右眼里跳动的火焰突然暴涨,"当年那些蠢货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挖开我的黄泉城,撬走我的骸骨王座,以为能找到亡灵之种。结果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他们被自己的贪婪啃噬,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雾气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林恩这才发现,陈墨的上半身还裹着腐烂的黑斗篷,露出的皮肤呈现青灰色,血管里流淌着幽蓝的光。他的指尖触到林恩的手腕,冷得像块冰,却在接触的瞬间,林恩看见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燃烧的城市、被腐蚀的天使、还有那颗被他亲手种下的亡灵之种。
"你。。。。。。"林恩的声音发颤,"你是那个亡灵君主?"
"亡灵君主?"陈墨仰头大笑,笑声震得石壁上的珊瑚簌簌掉落,"现在叫我什么?活人的噩梦?还是海神的弃子?"他突然抓住林恩的衣领,将对方拽到面前,"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还有。。。。。。"他的目光扫过林恩腰间的短刀,"有人用我的骨头造武器了吗?"
林恩被勒得喘不过气。他看见陈墨的右眼里映着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正在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陈墨的手指开始收紧,林恩的皮肤下浮现出青紫色的血管,像无数条小蛇在游走。
"等等!"林恩抽出短刀抵住陈墨的咽喉,"我释放你不是为了被你杀——"
"杀你?"陈墨突然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要融化在空气里,"我现在连自己的魂都握不住。千年了,我的亡灵能早被圣城的信仰之力净化干净,只剩这具用怨恨拼凑的空壳。"他抬起骨杖,杖头的火焰突然重新亮起,"但足够烧穿这片海了。"
林恩这才注意到,陈墨脚下的海水正在沸腾。原本清澈的海水变成浑浊的墨色,翻涌着气泡,气泡破裂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更远处,海平面升起黑色的雾墙,像有无数只手在雾中挥舞。
"是海瘟。"陈墨的声音突然沙哑,"当年我为了报复活人,在南海种下的亡灵病毒。它本该沉睡千年,现在却被我的苏醒惊醒了。"他的目光落在林恩身上,"你不是来释放我的,你是来当祭品的——海瘟需要新鲜的血肉当养料。"
林恩的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老船长临终前的警告:"别去南海的暗礁群,那里沉睡着会吃活人的海鬼。"此刻他终于明白,老船长口中的"海鬼",就是眼前这个被释放的亡灵君主。
"跟我走!"陈墨突然抓住林恩的手腕,这次他的手不再冰冷,反而带着灼人的温度,"我知道怎么镇压海瘟。但需要你的血——活人的血,能激活我骨杖里的亡灵之火。"
林恩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陈墨攥得生疼。更诡异的是,他的血液正在变热,顺着陈墨的手指流入对方体内。陈墨的身体逐渐凝实,骨杖上的火焰也变得更亮,幽蓝中泛起一丝金色。
"你。。。。。。你在吸收我的血?"
"不是吸收。"陈墨的右眼里跳动着奇异的光,"是共鸣。你的血里有海的味道,和我当年种在海瘟里的咒文同频。"他的目光投向逐渐逼近的雾墙,"海瘟怕的不是神圣之力,是混合了活人气与亡灵能的混沌之火。而你,"他用骨杖敲了敲林恩的胸口,"就是钥匙。"
雾墙已经近在咫尺。林恩看见雾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尖叫,有的在狂笑——都是被海瘟吞噬的水手和渔民。陈墨的骨杖指向雾墙,幽蓝火焰化作一道光刃,劈开雾幕。
"跟紧我!"陈墨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我们找到海眼,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手里这把短刀的秘密。"
林恩握紧短刀。刀身突然发烫,在掌心烙下一枚淡蓝色的印记。他望着陈墨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的黑斗篷下,露出的皮肤不再是青灰色,而是泛着健康的古铜色——那是活人才有的颜色。
海风吹起两人的衣角。林恩听见陈墨在耳边低语:"千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不是复活,是。。。。。。重生。"
而在他们身后,被劈开的雾墙正在重组。雾中传来愤怒的嘶吼,像是某种远古的海兽即将苏醒。林恩握紧短刀,感受着掌心的印记发烫,突然明白老船长没说完的话——有些亡灵,本就该被释放。
因为真正的威胁,从来都不在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