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皮靴踩过积满黑水的青石板时,腐臭味正顺着领口往里钻。这是被酸雨侵蚀了二十年的"锈城",曾经的工业中心,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生锈的管道像巨兽的肋骨插在地面,每隔三秒就会渗出墨绿色的液体,在地面汇集成蜿蜒的毒河——那是酸雨的"眼泪"。
"您确定要在这里动手?"老巫医的拐杖点在地面,杖头的骷髅挂件被酸雾腐蚀得只剩半张脸,"这地方的空气里全是硫化物,连亡灵都会被腐蚀成白骨粉。"
陈墨没说话。他抬头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层里翻涌着暗黄色的光——那是酸雨君王的"领域"。云层下悬浮着十二根水晶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生锈的锁链,锁链末端连着半截骸骨。最醒目的是中央那根,柱身刻满与他合成过的"腐蚀傀儡"相同的咒印,顶端嵌着颗鸽蛋大小的宝石,表面流转着腐蚀性的紫斑。
"那是酸核。"老巫医的声音发颤,"我在古籍里见过,是工业污染凝结成的怨灵核心。三百年前,这里还是片森林,有个叫小满的女孩总在溪边洗衣。后来工厂建起来了,废水排进溪里,她。。。她就成了酸雨的第一缕怨气。"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翻到的旧报纸:1998年7月15日,锈城化工厂发生泄漏事故,十七岁的女孩小满为救落水的同伴,跳进了被污染的溪流。她的尸体三天后才被找到,皮肤溃烂,头发脱落,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洗完的肥皂。
"她在找你。"陈墨摸向腰间的青铜匣,"或者说,找你合成的那些腐蚀傀儡。"
两年前,他曾用三十具被酸雨腐蚀的骸骨,混合工厂废料炼制过"腐蚀傀儡"。那些傀儡本是为了清理污染,却在吸收了太多怨气后失控,将整个废弃工厂的金属结构腐蚀成一堆废铁。当时他用亡灵之火将傀儡焚毁,却没料到,它们的残魂竟渗透进了大气,成了酸雨君王的"养料"。
"吼——"
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云层。陈墨抬头,看见云层里探出一只青灰色的手。那手足有三层楼高,指甲如钢锥般刺穿云层,每移动半寸,就有酸雾喷涌而出,腐蚀着地面的一切。更骇人的是手背上的纹路——竟与他合成过的腐蚀傀儡胸口的标记一模一样。
"它在找酸核。"陈墨突然喊道,"那些水晶柱是封印它的锁链,酸核是它的核心!"
老巫医举起望远镜:"锁链在松动!三百年了,怨气终于要挣脱束缚了!"
陈墨抽出银刀,刀身泛起幽绿光芒。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怨气正疯狂涌动,那些被腐蚀的亡魂在他耳边尖叫:"合成师,帮我们解脱!让污染者付出代价!"这不是单纯的亡灵低语,而是被人类伤害的自然之灵的呐喊。
"清欢!"他大喊。
海妖后裔的身影从废墟后跃出,海蓝色的长发被酸雾腐蚀得发梢焦黑,却依然坚定地举起双手。她的指尖泛起珍珠白的光,那是海妖王残留的良知之力:"我在!"
酸雾突然剧烈翻涌。青灰色的手收回云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整的少女身影。她穿着1998年的旧校服,裙角沾着洗不掉的油污,长发间缠着半块肥皂——正是报纸上小满的照片。她的双眼是两团燃烧的酸液,瞳孔里旋转着与酸核相同的紫斑。
"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三百年了,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
陈墨的喉咙发紧。他想起合成腐蚀傀儡时,在它们的记忆碎片里见过的画面:小满被酸水浸泡的皮肤,她试图救同伴时被腐蚀的手指,还有。。。她临死前攥着的肥皂,包装上印着"蓝天化工"的字样。
"你恨他们吗?"他轻声问。
小满的酸液眼泪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焦黑的窟窿:"恨。恨工厂老板为了利润排放废水,恨环保部门视而不见,恨所有明明知道真相却装聋作哑的人。"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要让他们尝尝被腐蚀的滋味!我要让锈城变成一片废土,让所有污染者。。。都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
酸核突然发出刺目的紫光。十二根水晶柱的锁链同时断裂,酸雾如巨龙般冲向地面。陈墨拽着清欢翻滚,酸雾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布料瞬间被腐蚀成碎片,皮肤渗出鲜血。
"用记忆珍珠!"老巫医抛来木盒,"那是你合成腐蚀傀儡时残留的怨气,能和她共鸣!"
陈墨接住珍珠,表面浮现出腐蚀傀儡的记忆碎片:它们在被焚毁前的挣扎,对被理解的渴望,还有。。。对小满的愧疚。他将珍珠按在胸口,疤痕处的幽蓝光芒与珍珠产生共鸣。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压抑的亡魂正在欢呼,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终于有人愿意倾听。
"小满。"他举起珍珠,"看看这些。"
珍珠炸裂成万千光点,融入酸雾。小满的动作顿了顿。她看见了自己的记忆:被污染的溪水,溃烂的皮肤,还有。。。那个在火灾中救她的消防员,那个偷偷给她送药的护士,那个在她死后为她立碑的老人——这些人,都是她恨的"污染者"中的一员。
"他们。。。不是故意的。"陈墨的声音带着哽咽,"人类也会犯错,会后悔,会想要弥补。就像我合成亡灵时,也会害怕失控,也会努力寻找平衡。"
酸雾突然变得柔和。小满的酸液眼泪变成了普通的水珠,滴在地上,竟开出了白色的小花。她的双眼不再燃烧酸液,而是泛起了和清欢一样的海蓝色——那是被净化后的生机。
"真的吗?"她轻声问,声音像被雨水洗过的银铃。
陈墨点头。他从青铜匣里取出半瓶淡绿色的药剂,那是用深海珊瑚和月光草熬制的,专门修复被污染的灵魂:"这是净魂露,能帮你洗去怨气。但需要你自己愿意。。。放下。"
小满接过药剂。她的指尖颤抖着,却没有洒落一滴。当药剂渗入皮肤的瞬间,她的校服开始变干净,裙角的油污消失了,长发间的肥皂变成了普通的白色。酸核的紫光逐渐暗淡,水晶柱的锁链重新缠绕,将她轻轻包裹——这次不是封印,而是保护。
"谢谢。"她笑了,露出和照片上一样的酒窝,"原来。。。被需要的感觉这么好。"
酸雾彻底消散。天空开始放晴,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锈城的断壁上。陈墨抬头,看见彩虹挂在天际,像一座桥,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老巫医拄着拐杖走过来,手里端着药碗:"墨小子,你这趟可算没白跑。刚才那丫头。。。她冲我笑了。"
陈墨接过药碗,望向远处。清欢正蹲在废墟前,帮一个小男孩捡回变形金刚。阳光洒在她身上,海蓝色的长发泛着珍珠光,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在渔村唱《月光谣》的姑娘。
他摸了摸心口的疤痕。那里不再灼痛,反而传来温暖的跳动——那是小满的灵魂与他灵魂的共鸣。他知道,这次战斗的意义,不仅在于化解危机,更在于他终于懂得了:亡灵合成师的终极使命,不是操控生死,而是守护生机;不是制造对立,而是搭建理解的桥梁。
山风轻拂,陈墨牵起清欢的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彩虹的光芒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