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在雨夜叩响那扇朽门的。
烬城的雨总是带着股霉味,混着老墙皮脱落的粉尘,糊在人脸上黏糊糊的。苏九举着油纸伞,伞骨被风刮得直颤:"陈先生,这宅子都荒了三十年,连巡城卫都不愿靠近——"
"因为有影精灵。"陈墨抹了把脸上的雨珠,指尖触到腰间的骨哨。骨哨是用三具守墓人的胫骨融合的,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被什么在暗处盯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
霉味裹着潮湿的木料香涌出来。陈墨借着月光望去,院中央的老槐树上挂着七盏白灯笼,灯纸被雨泡得透软,映出七个模糊的人影——是穿旗袍的女子,发间插着绒花,正歪头看他。
"欢迎回家。"最中间的女子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陈先生,您终于肯来听我们的故事了。"
苏九的机关弩"咔嗒"上弦。她看见,那些女子的脚都没沾地,裙裾扫过青石板时,地面会绽开黑色水痕——那是影精灵的痕迹。
"退到我身后。"陈墨按住苏九的手腕,骨哨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宅子里的灵压不是来自亡灵,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像团被揉皱的影子,藏在每道砖缝里。
"你们是谁?"他问。
"我们是周府的妾室。"左边的女子轻笑,她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民国二十三年,周老爷纳的第七房姨太太,还有她的陪嫁丫鬟们。"
陈墨的瞳孔骤缩。他记得,烬城地方志里提过周府:民国时的大户人家,主人周伯年靠鸦片生意发家,后来突然举家消失,只留下一座空宅。有人说周家人被影妖索命,有人说他们卷着财宝跑了,可从没人提过"七房姨太太"。
"你们为什么缠着我?"陈墨问。
"因为我们出不去。"中间的女子走近两步,她的影子突然变长,在地面勾勒出幅画:红烛高烧的闺房,檀木床帐里躺着具女尸,脖颈处有道青紫色的勒痕,"周老爷说,我们要是敢离开宅子,他就把我们的魂魄做成影灯,永远困在影子里。"
她的手指划过陈墨的手腕。陈墨倒抽一口冷气——那触感不是皮肤,是冰凉的影子,像被泡在水里的丝绸。
"可周老爷早死了。"他说,"你们为什么不自己走?"
"因为影灯。"右边的丫鬟突然开口,她的影子比旁人更淡,"周老爷把我们的魂封在影灯里,藏在祠堂的暗格里。我们能看见外面,能听见声音,可碰不到活人,也走不出宅子。"
她的影子突然扭曲,陈墨看见,影灯里的魂魄正在挣扎,有的撞灯壁,有的撕扯自己的影子,像被火烤的飞蛾。
"那你们找我做什么?"
"因为您是亡灵法师。"中间女子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您能复活亡灵,能操控影子,您一定能毁掉影灯,放我们出去。"
陈墨摸出骨哨。骨哨的震颤突然变得急促,像在警告他什么。他这才注意到,宅子里的影精灵不止七个——墙根下、房梁上、甚至雨幕里,都浮着淡灰色的影子,正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你们被骗了。"他说,"影灯里的魂魄,不是你们的。"
女子们愣住了。
"周老爷根本没杀你们。"陈墨走向祠堂,"他只是把你们的魂魄,和真正死在他手里的人,一起封进了影灯。"
祠堂的门虚掩着。陈墨推开门,霉味更重了。供桌上摆着七盏影灯,灯身是黑色的琉璃,里面浮着扭曲的人影。最上面那盏灯里,是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脖颈处有道勒痕——和中间女子描述的"周老爷的第七房姨太太"分毫不差。
"这是周夫人。"陈墨说,"民国二十三年,周老爷发现她偷学他的鸦片生意账本,就把她吊死在祠堂。临死前,她把自己的魂魄封进影灯,说要等找到凶手就报仇。"
中间女子的影子剧烈颤抖:"不。。。不可能,我就是周夫人!"
"你不是。"陈墨指向影灯里的女人,"她是周夫人的替身。周老爷找了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丫鬟,顶了她的名号,继续纳妾。真正的周夫人,被埋在后院的槐树下。"
女子们后退两步。雨幕里传来挖土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钻出来。陈墨转身,看见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站在雨里,脖颈处的勒痕还在渗血,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等了三十年。"陈墨说,"等一个能帮她撕开封印的人。"
中间女子的影子突然崩溃。她跪在地上,哭出声:"我们是替身。。。周老爷用我们的命,镇住周夫人的怨气。他说,只要我们替她受罚,就能让她的魂消散。。。可她的怨气太重了,我们根本镇不住!"
影灯里的替身们开始疯狂撞击灯壁。陈墨看见,每个灯里的影子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用指甲抠灯壁,用牙齿咬灯身,像要把自己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