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子时开始下的。
陈墨站在断桥上,望着江面翻涌的青色漩涡,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摸向腰间的青铜匣,十二枚锁魂钉在匣中震颤,像被什么活物挠着内壁——这是附近有强大魂灵波动的征兆。
"亡灵合成师。"
声音从头顶落下。陈墨抬头,只见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青鳞覆盖的龙首探了出来。龙角如青铜浇筑,每片鳞甲都流转着星辉般的光泽,龙须扫过水面,激起的浪花竟在空中凝成冰晶——那是被龙息冻结的水雾。
"东方七宿之精,青龙。"陈墨数着龙鳞上的纹路,"三百年前,你在苍梧山吞了玄龟,用其背甲炼了镇水印。那龟临死前撞碎了你的逆鳞,半片沉进江底,半片。。。。。。"他掀开衣袖,腕间缠着一圈暗青色的鳞甲,"缝进了我这具躯体。"
青龙的瞳孔缩成细线。它张开嘴,龙息裹着雷霆劈来,却在触及陈墨三尺前的瞬间,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住。那是他用七十二具溺死鬼的怨气凝成的"溺灵障",此刻正渗出淡绿色的水纹,与龙息里的雷光纠缠。
"有意思。"青龙的声音震得断桥簌簌落石,"用死亡对抗生机?用亡灵术破我的水灵?"它的龙爪虚按,江面突然掀起十丈高的浪墙,浪尖上浮起无数青灰色的影子——是被它吞噬的水族魂灵,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陈墨,"三百年前,玄龟的怨气被我炼进镇水印,你却拿它养魂?"
"它说,痛能让人记住活着。"陈墨扯动腕间的青鳞,"就像你吞了玄龟,却留着它的逆鳞。"
青龙的龙须剧烈颤动。它突然俯冲而下,龙尾扫过江面,激起的浪头化作万千水箭,却被陈墨召出的溺灵障一一吞噬。那些溺死的鬼魂发出欢呼,他们的怨气在屏障里凝结成冰锥,反向刺向青龙的眼睛。
"好手段!"青龙仰头长啸,龙吟震得整座城的瓦片嗡嗡作响。它的鳞片突然泛起幽蓝光芒,江底的镇水印被唤醒,无数青色锁链从江底窜出,缠向陈墨的双腿。
陈墨早有准备。他咬破指尖,在青铜匣上画出血符,十二枚锁魂钉破匣而出,精准钉入锁链的关节。锁链瞬间断裂,反震的力道让青龙闷哼一声——那些锁魂钉本是用玄蛇逆鳞炼的,此刻竟与镇水印的青鳞产生共鸣,在江面上炸出一片血色水花。
"原来如此。"青龙的声音里有了丝疲惫,"玄蛇的怨气、玄龟的逆鳞、你的亡灵术。。。。。。你在拼凑四灵的残魂?"
陈墨没回答。他望着江底翻涌的黑浪,那里正浮起一道人影——披头散发,浑身缠着水草,正是三天前投江的渔女阿秀。他的指尖掐诀,阿秀的魂魄被拽入空中,她的双眼空洞,却在触到陈墨魂火的瞬间,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先生,我冷。。。。。。"
"去。"陈墨将阿秀的魂魄推向青龙,"告诉它,你是怎么被它的龙息卷进江底的。"
阿秀的魂魄穿过龙爪,钻进青龙额间的逆鳞。青龙的瞳孔剧烈收缩,龙身开始剧烈颤抖。陈墨看见,那片逆鳞里浮现出无数画面:暴雨倾盆的夜晚,渔女划着破船救起受伤的小青龙;小青龙为了报恩,用自己的鳞甲为她挡下致命的雷劈;后来渔女被县太爷强抢,小青龙撞碎龙珠救她,却被天罚劈成重伤。。。。。。
"原来你吞的不是玄龟。"陈墨轻声说,"是自己的记忆。"
青龙的龙身重重砸在江面上,溅起的水花里混着血珠。它望着陈墨腕间的青鳞,声音沙哑:"三百年前,我触犯天规,被剥去逆鳞,封印在江底。玄龟是来看我的,它用自己的背甲替我挡下雷劫,却被天罚劈成了碎片。。。。。。我吞了它的逆鳞,想留住它的魂魄,却被镇水印困在这具躯体里。"
陈墨摸出怀里的玉珏。朱雀消散前的灰烬还沾在他掌心,此刻竟与青龙额间的逆鳞产生共鸣。"朱雀说,她在苍梧山的老槐树下留了东西。"他说,"木盒里有半块龟甲,是玄龟被劈碎前的最后一块逆鳞。"
青龙的眼睛突然亮了。它挣扎着抬起龙爪,指向东南方的天空:"苍梧山的老槐树。。。。。。三百年前,我和玄龟就是在那里约定,等天罚过去,就带它去看东海的日出。。。。。。"
江面上的漩涡突然平息。陈墨看见,青龙的龙鳞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雪白色的皮肤——那根本不是什么上古神兽,而是具被封印了三百年的少年躯体。他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刻着"镇灵"二字,正是镇水印的本体。
"帮我拔了这把剑。"少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天罚劈碎了我的龙珠,却劈不断这把剑。它说,只要我活着,就要替人间镇守江河。。。。。。可我已经三百年没见过日出,没摸过泥土,没闻过花香了。。。。。。"
陈墨握住断剑的瞬间,腕间的青鳞突然灼烧起来。他这才发现,那些鳞甲根本不是青龙的一部分,而是玄龟用自己的逆鳞为他织的"护心鳞"——三百年前,玄龟在碎裂前,用最后的力量将逆鳞缝进了少年的魂魄,只为让他记得,自己曾是条会疼、会怕、会爱的小龙。
"我帮你。"他说。
断剑拔出的刹那,天地变色。江水倒灌成瀑,乌云裂开巨大的缝隙,阳光如金箭倾泻而下。少年的龙形开始崩解,露出下面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他的胸口还插着半截剑刃,却笑得像个孩子:"原来。。。。。。原来不用当什么神兽,也能看见日出。。。。。。"
陈墨接住坠落的少年。他的指尖触到少年滚烫的眼泪,落在掌心的玉珏上。玉珏的咒文突然全部崩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少年的魂魄。
远处传来晨钟。少年抬起头,望着天际的朝霞,轻声说:"先生,麻烦你带我去苍梧山的老槐树。。。。。。我想。。。。。。亲眼看一看东海的日出。"
陈墨摸了摸他缠着水草的发梢,将青铜匣收入怀中。十二枚锁魂钉在匣中安静下来,这次,它们不再是钥匙,而是。。。。。。
"契约。"他说。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陈墨腕间的护心鳞,那些青鳞突然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他的皮肤。
江面上,一只白蝶破茧而出。它扇动着翅膀,向着东方飞去,翅尖沾着晨露,像极了三百年前,那尾在暴雨中挣扎的小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