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残阳如血,孤城暮笳
大楚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秋。
西北边境的雁门关外,残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凝血般的赤红。残破的夯土城墙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城垛上插着的残旗被风卷起,猎猎作响,露出旗面斑驳的“镇北”二字——那是前朝抗金名将岳飞亲题的旧部番号,如今早已换了三朝,只剩这面褪色的战旗,还在苟延残喘地诉说着当年的金戈铁马。
城楼下,七八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卒正蹲在篝火旁,就着一壶劣酒唉声叹气。他们身上的甲胄早没了金属光泽,刀枪也锈成了废铁,眼神里却还残留着几分未磨尽的硬气。
“听说了么?北边那片‘鬼哭泽’又开始闹邪乎了!”一个缺了条胳膊的老兵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在青石板上,“前儿个张猎户家的娃子去捡柴火,回来就疯了,嘴里喊着‘黑旗遮天,铁马踏魂’,今早就在城墙上撞柱子了……”
“嘘——”旁边的人猛地捂住他的嘴,警惕地望向城外。暮色中,戈壁滩的方向腾起一股股青紫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蜿蜒而来,所过之处,连荒草都迅速枯萎成灰。雾气里隐约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呜咽。
陈墨的身影,就隐在那片青紫色的雾气之中。
他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银色面具不知何时已收进怀中,露出一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他的左手拎着一具刚用亡灵合成术凝聚的“斥候傀儡”——那是个由沙粒、碎骨和怨魂捏成的小人,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城楼方向。
“看来,这雁门关外的‘鬼哭泽’,比古战场更热闹。”陈墨低语。他能感觉到,那片雾气里弥漫的并非普通亡灵的怨念,而是一种更阴毒、更具侵蚀性的力量——像是被某种邪术刻意炼化的“战争瘟疫”,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连土地都在哀嚎。
他本是追着那股“战争瘟疫”的源头而来,却在途中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波动——那是属于“人”的、强烈的、未被死亡同化的意志。
“有意思。”陈墨身形一动,如同一片落叶般飘向城楼。斥候傀儡紧随其后,在沙地上拖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二)
词惊四座,剑鸣匣中
“城下何人?”城楼上突然响起一声清喝。一个身着青衫、腰悬长剑的青年从垛口探出身来。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郁色,眼神却如寒星般锐利,手中长剑未出鞘,却自有一股迫人的锋芒。
陈墨悬停在半空,目光扫过青年腰间的剑——那剑鞘古朴,刻着“稼轩”二字,剑穗是血红色的,被风卷起时,竟隐隐散发出一股文气与杀气交织的奇异气息。
“过路之人。”陈墨的声音透过夜风传来,“见此城被邪雾侵扰,特来相助。”
青衫青年眉头一挑,似乎对“亡灵法师”的名头早有耳闻,却并未显露惧色:“邪雾?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雁门关外的汉子,骨头还没软到怕鬼的地步!”他说着,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动作行云流水,剑刃出鞘仅寸许,便有一股清越的龙吟声荡开暮色。
陈墨瞳孔微缩。这青年的剑,竟不是凡品。更让他意外的是,剑刃上流转的不是金属的冷光,而是一种……温润的玉色光泽,仿佛有活物蛰伏其中。
“阁下倒是好胆。”陈墨不再多言,屈指一弹。那具斥候傀儡“噗”地一声散成沙粒,融入风中。下一刻,沙地上突然冒出数十具由白骨和怨魂组成的“骷髅哨兵”,它们手持锈迹斑斑的长矛,呈扇形散开,将整座城楼围得水泄不通。
城楼上的老卒们顿时炸了锅,纷纷抄起锈刀铁枪,却又被为首的老兵一把拦住:“莫慌!这位公子……气质不似邪修!”
青衫青年却笑了,他收剑入鞘,对着陈墨抱了抱拳:“在下辛弃疾,字幼安。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陈墨。”陈墨言简意赅。他注意到辛弃疾腰间的剑穗——那抹血红色,与他曾在古籍中记载的“镇北军”密令旗的颜色一模一样。
辛弃疾见陈墨不似作伪,便指着城外渐浓的紫雾道:“这邪雾半月前开始冒头,夜里能听见金戈铁马之声,像是当年抗金大军与金兵厮杀的回响。起初只是吓唬吓唬百姓,这两日却厉害起来,连守城的弟兄们都开始出现紫斑……”
他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紧接着,大地剧烈震颤,紫雾中冲出数十骑“阴兵”——它们穿着残破的铠甲,脸上蒙着黑纱,手中长枪滴着暗紫色的液体,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
“来了!”城楼上的老卒们惊呼。为首的老兵咬了咬牙,抄起锈刀吼道:“弟兄们!跟爷们儿拼了!不能让这鬼东西进城!”
辛弃疾却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城外的阴兵。他突然抽出长剑,剑尖指向天空,口中吟诵出一段激昂的词章: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