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的楼船划破晨雾时,陈墨正蹲在西戎边境的礁石上补渔网。他穿了件粗麻短褐,腕间的银镯早换成了根草绳——自从卸甲归田,他总觉得自己该像个真正的"活人",而不是被亡灵缠身的怪物。
"陈先生!"西戎的信使阿古从马背上栽下来,腰间的牛骨铃铛撞得叮当响,"东夷人带着海船上了岸!他们说要取龙涎石,还说。。。。。。"他抹了把脸上的海水,"还说您要是肯帮西戎退敌,就把当年那半块玉珏的下落告诉您。"
陈墨的手顿在渔网上。龙涎石,他记得那是西戎王室的镇国之宝,传说是深海蛟龙的泪化石,能引动海潮。三百年前那个玄衣道人要打开幽冥之门,缺的就是这种能沟通阴阳的媒介。
"他们在哪片登陆?"他问。
阿古指向东南方:"青鳞滩。那里礁石多,潮水急,咱们的人根本没法摆开阵仗。"他压低声音,"大祭司说,东夷人带的不是普通士兵——他们的船头雕着人鱼,船帆染着蓝鳞,最前面的那艘楼船,桅杆上挂着颗活人头,头发是金红色的。"
金红色头发。陈墨想起典籍里的记载:东夷王室有"海裔"血脉,传说他们的祖先曾与海妖通婚,后代能操控潮汐。而青鳞滩的礁石下,埋着他三年前合成的一百二十七个海难亡魂——那些渔民被风暴卷走时,怀里还攥着给妻儿带的鱼干。
"备马。"陈墨站起身,草绳从腕间滑落,"去青鳞滩。"
青鳞滩的潮声像闷雷。陈墨爬上最高的礁岩,看见东夷的楼船足有三十艘,每艘船舷都缠着发光的海草,船首的人鱼雕像眼睛泛着幽蓝。最前方的楼船"沧溟号"上,立着个穿银鳞甲的女人,她的发梢确实是金红色的,在风里像燃烧的火焰。
"那是东夷的女王敖清。"身后传来月姬的声音。她不知何时换了身靛蓝长裙,腕间系着西戎的狼牙坠子,"三年前她父亲来求过我,说要借蚀骨花镇海妖,我没答应——现在看来,她是要自己动手了。"
敖清的声音混着海风飘来:"西戎的龙涎石,东夷的命!"她举起手中的青铜剑,剑身上刻满贝壳状的符咒,"三息之内不交出石头,我就让青鳞滩的水漫过你们的头顶!"
陈墨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珏。这是他在北蛮战后从卓尔泰那里得到的——狼主说,这是当年玄衣道人留下的信物,"等你能让亡灵为你流泪时,它自会指引你"。此刻玉珏贴着皮肤发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熟悉的阴寒正在体内翻涌。
"阿古。"他转身对信使说,"去告诉西戎的守军,让他们把龙涎石运到滩涂东侧的珊瑚林。再派二十个最会潜水的人,带着渔网去礁石缝里。"他指了指那些藏着海难亡魂的位置,"告诉他们,见到蓝光就撒网。"
敖清的剑指天,海面突然掀起巨浪。陈墨看见浪尖上浮起无数青灰色的影子——那是东夷的"海魂兵",用溺死水手的魂魄凝练的亡灵,能在水中自由穿梭,攻击活人的脚踝,把人拖进海底喂鱼。
"起雾!"敖清大喝一声。刹那间,青鳞滩被乳白色的浓雾笼罩,陈墨的视线被限制在五步以内。他能听见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有穿皮靴的(东夷士兵),有踩贝壳的(海魂兵),还有。。。。。。细碎的、赤足的(山越的游击队)。
"陈先生小心!"阿古突然扑过来。一支淬毒的骨箭擦着陈墨的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礁石上,箭尾还挂着根红羽毛——山越的标记。
"山越?"陈墨皱眉,"你们不是该在山林里打猎吗?"
树冠上传来嗤笑:"西戎的龙涎石能解百毒,我们山越的巫医说,这石头磨成粉,能让中了尸毒的人活过来。"一个戴猴皮帽的少女从树上跃下,她的手腕绑着藤条编的手环,每根藤条里都塞着晒干的毒蛇,"再说了,东夷人抢我们的渔场,西戎人占我们的山头,总得有人管管。"
敖清的雾更浓了。陈墨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勾住他的脚踝,低头一看,是个穿着破烂渔网的亡灵,眼球是浑浊的灰白色——正是他三年前合成的海难魂魄之一。那亡灵的嘴一张一合,发出气泡破裂的声音:"救。。。。。。我。。。。。。"
陈墨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亡灵的额头。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竟是温热的——这说明这亡魂还没完全被海妖的力量侵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合成亡灵时,那个小乞丐的魂魄也是温热的,后来被执念烧得冰冷。
"我知道你想回家。"他轻声说,"但你得帮我办件事。"
亡灵的眼睛突然亮了。陈墨指了指"沧溟号"的桅杆,那里挂着敖清的金红发丝:"去把那根头发拔下来,我要用它引动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