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站在"古史阁"的顶层时,青铜灯树正落下细碎的光。灯油是用三皇五帝时期的甲骨、简牍、玉圭烧的,火苗里浮着若有若无的钟鼎声——这是他花了三年时间,从殷墟甲骨、马王堆简、良渚玉琮里提炼的"史魂灯",专引上古贤臣的英灵。
下方悬浮着一座水晶台,台周三十丈立着三十六面青铜旗,旗面绣着不同的图腾:有伏羲画卦的阴阳鱼,有神农尝草的灵芝纹,有黄帝战蚩尤的玄鸟纹,还有大禹治水的九鼎纹。每面旗杆下跪着一道身影,或持骨笛,或握药草,或执玉耒,皆是自认配得上"三皇五帝第一臣"的名臣。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为首的白发老者抬头,额间刻着八卦纹——竟是黄帝时期的史官仓颉。他的亡灵身周飘着金色字符,正是当年他造字时,从龟甲裂纹里渗出的"天雨粟","今日古史阁开,天下贤臣都来争这第一。您说,该比什么?"
陈墨扫过众人:神农的医正岐伯正捻着半株灵芝,草叶上还沾着露水;嫘祖(黄帝元妃)抱着半筐蚕茧,茧上凝着丝光;少昊的法官皋陶握着半块刑玉,玉上刻着"象刑";大禹(舜的臣)扛着半截耒耜,耒尖还沾着河泥;更有颛顼的历官黎捧着星盘,帝喾的乐官咸丘蒙抱着骨埙。。。。。。甚至连更古老的燧人氏司火官,都裹着兽皮跪在角落,怀里揣着块烧过的燧石。
"该比的,从来不是谁的功绩更大,谁的名声更响。"陈墨将史魂灯放在水晶台中央,灯焰突然暴涨,照得所有青铜旗上的图腾都活了过来,"该比的,是功绩背后,为文明添了多少火种。"
话音未落,水晶台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方翻涌的"文明之河"。河水是半透明的,每一滴都裹着一段记忆:有结绳记事的绳结,有刻在兽骨上的卦象,有烧在陶器上的符号,有写在竹简上的典章,还有最近的铅字"宪法"。河中央浮着一座白玉台,台上立着块玄铁碑,正是传说中刻着"三皇五帝名臣录"的"功罪碑"。
"规则分三重。"陈墨指尖划过虚空,文明之河突然掀起浪涛,"第一重,入河取一瓢,泼在碑上。碑显何字,便是尔等对文明的理解;第二重,持此字与他人辩,辩不赢则字碎;第三重。。。"他目光扫过众人,"若能证明你的字,能让后世百万、千万人用得上、传得久,便是第一。"
仓颉第一个跃入河中。他的身影刚触到水面,整条文明之河便翻起金浪——那是他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的震撼,"日、月、山、水"的轮廓,"父、母、子、孙"的温度。浪头裹着他的记忆冲向白玉台,当最后一滴水珠落在碑上时,玄铁碑面浮现出两个古字:"开蒙"。
"好!"岐伯拍掌大笑,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扎进河里。这次掀起的浪是草绿色的,带着药香,混着"春生夏长"的规律,"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的医理。浪头撞碎在碑上,石面浮现"济生"二字,比"开蒙"多了三分温度。
嫘祖入河时,文明之河突然变得柔软。她的身影裹着蚕丝的柔滑,"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奉献,"治丝入残,以成锦绣"的巧思,搅得河水翻涌如缎。浪头砸在碑上,石面浮现"生业"二字,竟比"济生"多了几分烟火气。
皋陶入河时,文明之河突然变得庄重。他的身影裹着刑玉的冷硬,"刑期于无刑"的智慧,"象以典刑,流宥五刑"的仁恕,搅得河水翻涌如镜。浪头触碑时,石面浮现"立制"二字,如青铜铭文般棱角分明。
大禹入河时,文明之河突然变得磅礴。他的身影裹着河泥的厚重,"疏九河,瀹济漯"的坚韧,"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决绝,搅得河水翻涌如雷。浪头砸在碑上,石面浮现"拓疆"二字,如巨斧劈开混沌。
轮到黎(颛顼历官)时,文明之河突然变得静谧。他的身影缩成一团,像片被风吹散的星图。浪头是银灰色的,裹着他的记忆:"定四季,分八节"的天文,"历象日月星辰"的严谨,"敬授民时"的责任。当浪头触碑时,石面浮现出一行小字:"恒矩"。
咸丘蒙(帝喾乐官)入河时,文明之河突然变得悠扬。他的身影化作一缕乐声,绕着碑身盘旋。浪头是淡紫色的,裹着他的记忆:"八音克谐"的和谐,"乐以和同"的融合,"搏拊琴瑟以咏"的传承。浪头触碑时,石面浮现出几个音符,竟与"和"字同韵。
"够了!"陈墨突然抬手,文明之河的浪头瞬间凝固。他望着碑上那些或璀璨或黯淡的字,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你们争的都是我的功,可文明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火把,是千万人传递的火炬。"
他转身走向白玉台,指尖拂过"开蒙济生生业立制拓疆恒矩和",那些字竟纷纷融入他的掌心。当最后一丝光被吸收时,功罪碑突然发出轰鸣,玄铁碑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从结绳记事到简牍成书的演变史,是每个时代最普通的农夫、织女、工匠、塾师的名字,是他们用骨刀刻的符号,用陶土烧的陶文,用青铜铸的铭文,用竹简写的典籍。
"这才是文明。"陈墨张开双臂,文明之河突然倒卷,将所有浪头都收进他的袖中,"不是某个人的功,是千万人用双手、用智慧、用汗水、用生命,在大地上刻下的。。。活着的印记。"
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扫过仓颉的智、岐伯的仁、嫘祖的巧、皋陶的严、大禹的毅、黎的恒、咸丘蒙的和:"你们都是文明的一部分,但第一臣不是封号,是见证——要让这些印记不被风吹散,不被雨打湿,不被刀刻刀削。"
功罪碑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原本刻在碑上的"仓颉岐伯嫘祖皋陶大禹"等名字,竟全部退到两侧,中间空出的位置,缓缓浮现出陈墨的名字。但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名字不是单独一行,而是与所有普通人的名字连在一起,像一条蜿蜒的河,从远古流到现在,又向未来奔去。
"这不可能!"咸丘蒙嘶吼着扑过来,"我只是个给帝喾奏乐的乐官,凭什么。。。"
"因为你奏了。"陈墨轻轻一拂袖,乐官的"和"字突然化作千万点荧光,融入功罪碑的河流里,"你奏的每一个音符,都在让这条河更响。"
仓颉突然笑了,他的"开蒙"从碑上飘下来,绕着陈墨转了三圈:"当年我造字,以为字是用来记天地的;如今才懂,字是用来接住人间烟火的。陈先生,这第一臣之位,你当得。"
岐伯也抚掌:"我写《黄帝内经》,原以为是要活人命;现在才明白,活人命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好。陈兄,这位置,你坐得稳。"
大禹扛着耒耜走过来,拍了拍陈墨的肩:"我治水时,总觉得要征服江河;现在才懂,征服是为了让江河滋养更多人。陈兄弟,这称呼,你担得起。"
功罪碑突然发出清越的钟响,玄铁碑面彻底定型。陈墨的名字不再单独存在,而是与所有名字融为一体,像一条发光的纽带,连接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三皇五帝第一臣?"陈墨望着碑上流动的光,轻声道,"不如说。。。文明长河里,最亮的那朵浪花。"
古史阁外,晨雾初散。远处传来耕牛的哞叫,孩童的读书声,织机的轧轧声——那是人间烟火,是文明最鲜活的注脚。而功罪碑的光里,新的字正在生长:"今日,有人写了第一行农书。"
陈墨笑了。他知道,下一个要写的,是"传承"二字——永不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