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的长安城飘着牛毛细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洗得发亮,却掩不住街角茶棚里压低的私语——"武氏当兴,李唐当灭"的卦签在贩子手里翻得哗啦响,连守城的金吾卫都攥紧了横刀,盯着穿胡服的商队里是否藏着"妖星"。
陈墨站在平康坊的屋檐下,望着街角那面"武记绣坊"的幌子。三天前他接到李世民的手谕,用的是金错刀刻的"急"字,墨迹里还混着龙涎香的味道:"速来太极宫甘露殿,有要事相商。"而他刚进城门,就见城楼上贴着黄榜,说突厥细作混进长安,近日频现"阴兵借道",需"能解阴阳之术者"入宫。
"公子,您可算到了。"小书童阿元从巷口跑来,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宫里张公公说,陛下咳血了,现在正靠人扶着批折子。"
陈墨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镜,镜身还带着体温。这面镜是他用栖霞山千年古木做框,南海鲛人泪淬炼镜面,专门用来照"魂"。昨夜他在客栈里试了试,镜中竟映出七十年前的景象:洛阳城破,一个穿赭色襦裙的女子被士兵拖走,颈间玉佩碎成齑粉——那玉佩的花纹,和他在《幽冥录》残卷里见过的"武氏印"一模一样。
甘露殿的檀香熏得人发闷。李世民倚在龙床上,面色比陈墨想象中更苍白,眼窝深陷如两道刀刻的沟。他伸手时,陈墨看见皇帝的手腕上缠着红绳,绳结里露出半截青铜牌,正是当年玄甲军的"护心符"。
"陈先生。"李世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朕听说你能召阴兵?"
陈墨跪下行礼,抬头正看见御案上的密报——《陇右道阴兵现形状》里写着:"七月十五,渭水渡口,千余阴兵列阵,甲胄似唐,旗号无字,渡水时水不沾衣,马不踏波。。。。。。"
"不是阴兵。"陈墨说,"是亡灵。"
李世民的手顿了顿:"朕也觉得不像阴兵。那些兵杀了突厥商队,砍了守将的头颅挂在城门,可他们身上没有尸臭,反而有股。。。香火味。"他指了指案头的青铜爵,"昨日朕让人拿了这东西去验,爵底刻着武德七年造——武德是朕做秦王时的年号。"
陈墨心里一沉。他想起昨夜镜中看到的女子,颈间玉佩正是武德年间宫廷作坊的样式。难道那些亡灵,和七十年前的旧怨有关?
"陛下可还记得,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之变?"陈墨轻声说。
李世民的瞳孔缩了缩。那夜他亲手射杀兄弟,逼父亲退位,是生平最痛的疤。殿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极了当年的箭鸣。
"朕记得。"皇帝的声音低下去,"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旧事未必能埋进土里。"陈墨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珏,"前日在西市,有个老妇人卖这个。她说她儿子去年战死在辽东,可上个月托梦给她,说在圣主帐下吃肉喝酒。"他将玉珏放在案上,"这是从她儿子骸骨上抠下来的,刻着武字。"
李世民猛地拍案,龙涎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武氏余孽?当年朕登基后,已将武氏全族流放岭南,一个都没留!"
"或许他们没留。"陈墨摸出青铜镜,镜面蒙起一层白雾,"陛下请看。"
镜中浮现出一座山,山脚下堆着无数骸骨,每具骸骨的心脏位置都插着根黑木钉。山顶有座祭坛,祭坛中央跪着个穿玄色冕服的女人,面容被黑雾遮住,只看得见眉心跳动的红痣——和陈墨镜中那女子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那是。。。血祭坛。"陈墨的声音发颤,"用活人血祭,把亡灵困在玉珏里,再以怨气养着,就能操控它们杀人。"他指向祭坛边的石碑,上面刻满蝌蚪文,"这些是上古邪术,需要天时——比如日月食,比如新帝登基前的气数浮动。"
李世民突然抓住陈墨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说。。。这女人要夺朕的江山?"
"不是夺。"陈墨盯着皇帝手腕的红绳,"是代。她要让天下人相信,李唐的气数尽了,该换武氏当天命。"他抽出被攥得发疼的手,"而陛下的咳血,恐怕也是被这邪术影响的——有人往您的药里加了引魂散,专引旧怨入体。"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公公掀帘进来,脸色煞白:"陛下,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求见,说。。。说在终南山发现了武氏祭坛!"
终南山的雾比长安城浓十倍。陈墨跟着李世民的銮驾爬上山时,晨雾刚散,露出山腰间的祭坛——用万人骨铺成,每根腿骨都朝着圆心,圆心处立着尊青铜鼎,鼎身铸满被剥去脸的武士像。
"陛下快看!"程务挺指着鼎里,"这是从鼎里搜出来的!"
鼎中堆着一摞玉珏,每枚玉珏上都刻着不同的姓氏:李、王、张、陈。。。。。。最上面那枚,正是陈墨昨夜见过的"武"字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