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敖鳞的尾鳍拍打着水面,水道里突然涌出无数气泡,“这镜湖是我鱼人族的命,你们人类只会索取,从来不懂敬畏。”
“敬畏?”阿岩笑了,他扯下胸口的白鹿牙,放在掌心搓了搓。白鹿牙突然发出暖光,像有团火在掌心跳动,“我们的祖先曾和你们一样,靠水而居。后来他们学会在旱季储存雨水,在涝季疏通河道。而你们呢?”他指向那些被水坝困在浅滩的鱼人,“你们的孩子只能在泥水里抓小鱼,你们的老人连个能躺直的窝都没有!”
敖鳞的鳞甲泛起暗红。他终于动了怒,双手按在定波珠上。定波珠发出刺目的蓝光,整个镜湖的水开始疯狂翻涌,形成一道水墙向阿岩压来。阿岩闭紧眼睛,白鹿牙的热度透过掌心传遍全身,他听见了——风里有鹿鸣,是部落的图腾在召唤。
“白鹿!”他大喊。青丘泽的雾突然散开,一只雪白的鹿影从雾中跃出,四蹄踏在水墙上,竟在翻涌的水幕里踏出一条路。阿岩睁开眼,看见白鹿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和记忆里那个在暴风雪里用身体护住他的母鹿重叠在一起。
“骨矛!”阿岩对着白鹿大吼。白鹿的角突然迸出万道金光,阿岩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里涌出来——那是鹿鸣部世代相传的“地脉之力”,藏在每根骨、每滴血里。他的手指深深扎进泥土,指尖渗出的血滴在地上,竟开出朵朵小红花。
“给我破!”
阿岩跃向空中,骨矛在他手里重新凝聚——这次不是普通的兽骨,而是裹着白鹿毛的白骨,矛尖闪着和白鹿角一样的金光。敖鳞的水墙在矛尖前寸寸碎裂,定波珠的蓝光开始摇晃,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不可能!”敖鳞的尾鳍重重拍在坝上,石坝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我的定波珠用了三百条人鱼的命祭炼!”
“三百条?”阿岩的矛尖抵住敖鳞的咽喉,“那你可知,鹿鸣部为了护着这片水,死了多少人?”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上个月,我妹妹在河边捡螺蛳,被你们的巡河卫拖进水里。她才八岁,还没见过鹿鸣山上的野花。”
敖鳞的动作顿住了。他望着阿岩眼里的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是个在浅滩捡贝壳的小鱼人,直到那天人类的刀砍断了鱼王的尾鳍……
“杀了我吧。”敖鳞闭上了眼,“但别毁了定波珠。没了它,镜湖的水会淹没下游的村庄。”
阿岩的矛尖颤抖了。他想起阿萝说过,下游的稻田正等着春水灌溉;想起老巫咳着说,再这么下去,鹿鸣部的孩子连奶都喝不上。他松开手,骨矛“当啷”掉在地上。
“我不会杀你。”阿岩弯腰捡起骨矛,“但我要拆了你的水坝。”
敖鳞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阿岩已经走向主坝,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石缝就裂开一点。白鹿的影子还在他头顶盘旋,鹿鸣声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震得鱼人们的骨旗纷纷坠落。
“你们不是要水吗?”阿岩回头对鱼人们喊,“去把水坝的石块搬开!只要留一道窄窄的河道,溪水就会自己流进镜湖。”他指向下游,“但以后每取一担水,就要给下游的村庄留半担。否则……”他拍了拍腰间的藤篮,“下次我会带更多的火种。”
鱼人们面面相觑。小头目犹豫了一下,捡起骨叉走向水坝。其他鱼人跟着动了,石块碰撞的声响里,主坝的第一块石头被撬了下来。
敖鳞望着逐渐扩大的水道,尾鳍轻轻摆动。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鳞甲——那是刚才战斗时脱落的,边缘还沾着人类的血。他突然笑了,笑声像泉水溅在石头上:“人类,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阿岩没回头。他望着重新流动的溪水,阳光正穿透晨雾,在水面上洒下碎金。白鹿的影子渐渐淡去,最后变成一点白光,落在他胸口的鹿牙上。
“该回去了。”阿岩对阿萝喊。少女从芦苇丛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个布包——是他落在部落的鹿皮靴。阿岩穿上靴子,转身走向青丘泽的深处。背后传来鱼人们的欢呼,还有溪水叮咚的声响,像首没唱完的歌。
这一天,青丘泽的传说里多了个名字:持骨矛破鳞的少年。而在镜湖底的珊瑚宫里,敖鳞把定波珠收进了最隐秘的宝箱。他望着箱底那截染血的鹿牙,突然觉得,或许有些仇恨,真的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解开。
毕竟,水从来不是用来困住的。它是用来流动的,用来滋养的,用来让所有生命,在阳光下,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