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陨原的月光是浑浊的。
陈墨站在焦土堆上,看着远处两团光影撞碎夜幕——于禁的玄铁重戟划出银弧,魔徐荣的魔焰则像活物般扭曲着吞噬一切。风里飘着腐骨与焦肉混合的腥气,他指尖的骨笛微微发烫,那是用三百年前北境将军的头盖骨雕成的,此刻正随着战场上的魂魄震颤发出呜咽。
"第七次了。"陈墨低笑一声,喉间滚出沙哑的音节。他脚边的骸骨突然活过来,脊椎骨支棱成标枪的形状,"当年在苍梧城,你说要替我挡下那道雷劫;现在倒好,你替我挡起了魔修。"
话音未落,一道黑芒擦着他耳际掠过。那是魔徐荣的"蚀魂箭",箭头嵌着半块染血的魂玉——正是三天前陈墨用禁术从幽冥渊挖来的。骨笛在他掌心炸开,无数细碎的骨片如暴雨般射向空中,竟在半空凝成一面白骨盾,将蚀魂箭撞得偏了三寸,钉进于禁脚边的岩石里。
"陈先生好手段。"于禁的声音裹着风沙滚过来。他单膝跪地,玄铁重戟插在焦土中,戟刃正渗出幽蓝的光——那是他用自身精血祭炼的"破阵枪"残魂。这个曾在北境杀得十万魔修退避三千里的大将军,此刻肩甲裂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锁子甲,在地上洇出暗红的花。
陈墨没接话。他的瞳孔泛着亡灵特有的幽绿,视线穿过战场,落在那团最浓郁的黑雾里。魔徐荣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半边脸还是当年在苍梧城初见时的模样:剑眉入鬓,眼角有颗朱砂痣;另半边却爬满漆黑的咒文,皮肤下翻涌着蠕动的黑鳞。
"你早该知道。"魔徐荣的声音像两块磨盘在碾指甲,"黄泉冥龙要醒了,这苍溟界迟早要被血海淹没。于禁,你守着那些活人的破规矩,能护得住谁?"
于禁撑着戟站起身,玄铁重戟在地上拖出一道火星:"我能护得住该护的人。"他抬头看向陈墨,目光穿过漫天血雾,"比如这位。。。把亡灵当棋子的疯子。"
陈墨的手指在骨笛上轻轻一叩。远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那是他用七十二座荒坟的怨气养着的"黄泉引魂兽",此刻正从地底下钻出头颅。这畜生长着蛇身、鹿角、鳄鱼牙,每片鳞甲上都刻着往生咒,此刻却被陈墨用骨笛驯得服服帖帖,蛇信子吐着幽绿的鬼火,直往魔徐荣脚边窜去。
"雕虫小技。"魔徐荣冷笑,抬手一抓,黑雾凝成利爪。黄泉引魂兽的蛇身瞬间被撕成两段,血肉刚落地就被腐蚀成黑灰。但陈墨笑了,他看着那团即将消散的兽魂,突然咬破指尖,在骨笛上画了道血符。
"以魂为媒,以骨为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混着万千亡灵的哭嚎,"黄泉引魂兽,化!"
黑灰中腾起一道白光。陈墨脚边的骸骨疯狂涌动,竟在眨眼间拼凑出一头巨龙:龙鳞是森森白骨,龙须是人的指骨,龙眼是两颗鸽蛋大的夜明珠(那是他用北境富商的头颅里挖出来的)。这龙刚成型就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龙爪一挥,竟将魔徐荣的黑雾撕开一道大口子。
"好个亡灵合成师!"魔徐荣的黑鳞突然剥落,露出下面狰狞的伤疤,"但你忘了——"他的瞳孔变成纯粹的漆黑,"冥龙的血脉,连亡灵都惧!"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陈墨这才发现,他们脚下的血陨原正在裂开,深不见底的黑缝里渗出腥臭的黑焰。那是黄泉冥龙的气息,它被魔徐荣唤醒了。
于禁的重戟突然发出龙吟。陈墨这才注意到,将军腰间的玉佩正在发光——那是块羊脂玉,刻着"苍梧"二字,正是苍梧城城主的信物。当年苍梧城被魔修屠城时,于禁是最后一个突围的守将,他把城主的玉佩塞进自己怀里,说要替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陈墨,退到我身后。"于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在哄什么人,"当年你说,亡灵不该被当作武器。现在。。。让我试试,活人能不能守住最后的干净。"
陈墨的骨笛"啪"地断裂。他看着于禁走向那道黑缝,玄铁重戟上的破阵枪残魂突然暴涨,竟化作一道金芒,劈开了半空中的黑焰。魔徐荣的黑鳞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他望着于禁的背影,喉结动了动:"老于。。。你明明知道,我。。。"
"我知道你娘是被魔修逼死的。"于禁打断他,"我知道你妹妹被做成活祭品时,你在城墙上跪了三天三夜。我也知道。。。"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也知道,你偷的那本《冥龙经》,是为了替她报仇。"
黑缝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陈墨看见,一条覆盖着暗鳞的巨龙正从缝里探出头,龙息所过之处,连亡灵都在哀嚎消散。于禁的重戟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他回头对陈墨笑了笑:"帮我照顾好我娘的牌位,就说。。。她儿子没给苍梧城丢脸。"
然后他冲进了黑缝。
陈墨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在乱葬岗讨生活的少年,于禁是第一个不把他当"活死人"的人。将军给了他一碗热粥,说:"小墨,这世道容不下我们,但至少。。。我们可以自己挣个活法。"后来他们一起学亡灵术,一起在苍梧城的废墟里埋葬百姓,一起发誓要让所有枉死的人有尊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