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的亡魂抬头,眼角的泪混着血渍。他摸了摸怀里的《金刚经》,那是皇后亲手抄的:「我一生杀人无数,砍过单雄信的头,劈过窦建德的旗。可最后。。。」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们说我『功高震主』,把我绑在凌烟阁。我护了他们三十年,他们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我那在潞州种地的老娘,还等着我送新米回去。」
所有画面突然汇聚在昭陵的无字碑前。陈墨看见,李世民的魂手里攥着半卷「均田图」,秦琼的魂怀里揣着截断锏(那是百姓偷偷塞给他的),长孙皇后的魂腰间别着双麻鞋(那是她临终前给村妇的),尉迟恭的魂脚边放着块胡饼(那是士兵烤了送他的)。
「现在,你们觉得谁是隋唐第一人杰?」陈墨问。
李世民摇头:「我只是个替百姓搬梯子的人。」
秦琼闭目:「我只是个给娃们打锅的人。」
长孙皇后苦笑:「我只是个想让饿肚子的人吃口热饭的人。」
尉迟恭沉默片刻,说:「我只是个在乱世里种庄稼的人。」
无字碑突然发出嗡鸣。陈墨怀里的青铜灯裂成两半,灯油里浮起一行小字:「真正的人杰,不在凌烟阁的画像里,不在史书的赞词中,在每一个被他护佑的生命里。」
风突然停了。陈墨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是武功的老农,记得太宗皇帝给我们分的田。」
「我是长安的孩童,记得皇后娘娘教我认的字。」
「我是齐州的妇人,记得秦将军给的伤药。」
「我是潞州的老卒,记得敬德公送的新米。」
这些声音汇聚成河,冲刷着三百六十五通陪葬碑。陈墨看见,碑身上渐渐浮现出无数名字:不是李世民、魏徵、秦琼、长孙皇后,而是张二牛、李招娣、王铁柱、刘媒婆。。。那些被史书遗忘的普通人,那些被仁政护佑、被智慧拯救的生命。
「这才是隋唐第一人杰。」张铁牛指着无字碑,「是每一个用仁心暖过寒夜的人,是每一个用智慧种出希望的人,是每一个在乱世里依然相信『人比权位重』的。。。」他顿了顿,「是人杰。」
昭陵的松涛突然大作。陈墨抬头,看见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连接古今的线。线的这头是他,那头是无数的亡灵,是无数的百姓,是所有被历史温柔记住的人。
他摸出青铜匣里的龟甲,轻轻放在无字碑前。龟甲上的咒文突然亮了起来,与新浮现的名字交相辉映。
「原来如此。」陈墨轻声说,「所谓『第一人杰』,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功绩,是一群人的心跳。」
风又起了。陈墨听见李世民的亡魂在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秦琼的亡魂在笑:「咱庄稼人,最盼的就是这世道稳当。」长孙皇后的亡魂在哼:「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尉迟恭的亡魂在嘟囔:「老娘要是知道我护了这么多人,该多高兴。」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跑调的歌。陈墨笑了。他举起青铜灯,灯油里的星光突然大盛,将所有亡灵的身影映得透亮。
远处传来晨钟。陈墨知道,天快亮了。而那些被记住的人杰,正随着晨光,走进每一个被他们护佑过的、平凡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