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冥旗
北风卷着黄沙掠过黄河故道时,高长恭正蹲在军帐前擦拭他的面具。青铜饕餮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那是北齐皇帝亲手赐的"镇北将军"面具,说是能挡灾厄——可上个月邙山一战,他戴这面具挡下的箭簇,至今还嵌在左肩胛骨里。
"将军,陈先生到了。"
随从的声音惊飞了几尾寒鸦。高长恭抬头,看见那个穿青衫的男人正踩着满地碎叶走来。他腰间悬着个青铜铃,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战场尽头未散的鬼哭。
这是陈墨第三次出现在北齐军中。前两次分别在黄河渡和淇水畔,每次都带着半卷残书,说要"借北地的怨气养魂"。高长恭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营外有具新埋的士卒尸体突然坐起,指甲深深抠进泥土,嘴里含糊喊着"娘"——陈墨只是抬手弹了个响指,那尸体便重新倒下,土堆上落了片干枯的槐树叶。
"将军。"陈墨抱了抱拳,袖中飘出几缕淡青色的雾,"南梁的镇南关到了。"
高长恭霍然起身。镇南关是南梁在淮水之畔的最后屏障,关墙以玄铁灌铸,墙下埋着百具前朝战神的骸骨。半年前他派去探路的斥候,连关隘的影子都没摸到,就被射成了刺猬。
"先生说有办法?"
陈墨没说话,伸手从怀里掏出半块龟甲。龟甲上刻满了暗红的咒文,像是用活人血写的。他将龟甲按在地面,口中念念有词,风突然停了,连沙粒都悬在半空。
"将军看。"
高长恭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龟甲上的咒文开始蠕动,像活过来的蛇。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有幽蓝的光从缝里渗出,渐渐聚成一道人形——那是个穿着北齐旧甲的士兵,胸口有个碗口大的窟窿,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这是三年前战死的张校尉。"陈墨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他的执念是护主。"
张校尉的亡灵突然单膝跪地,头盔上的红缨无风自动:"末将愿为将军再守一次关。"
高长恭的手按在剑柄上。他能感觉到亡灵身上的寒意,却也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槐花香——和三年前张校尉阵亡那晚,他亲手插在坟前的那株一样。
"先生要多少这样的合灵?"
"三百。"陈墨的青铜铃突然响了,"但需要将军的血契。"
血契是用将军的心头血混着七名亲卫的骨血,刻在青铜鼎里。高长恭解下佩刀时,看见陈墨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像是猎人看见猎物,又像是故人重逢。
镇南关外的月光很亮。高长恭站在关墙上,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营寨。北齐军扎了三十里连营,火把连成星河,可关墙上的南梁兵却连鼓都不敲,仿佛根本没把这支"哀兵"放在眼里。
"将军,合灵军到了。"
三百具亡灵从雾里走出。他们穿着残破的北齐军甲,脸上没有血肉,只有幽蓝的魂火在眼眶里跳动。最前面的是张校尉,他的亡灵举着断裂的长枪,枪尖挑着面褪色的战旗——那是高长恭父亲当年亲手绣的"齐"字旗。
"将军,末将带他们冲阵。"张校尉的声音像刮过瓦砾的风。
高长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亡灵的手腕冰凉,却没有寻常尸体的僵硬:"他们能受住南梁的火雷阵吗?"
"能。"陈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但需要活人的魂火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