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将《论语》、糖块、肉干一起放进青铜灯盏。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照见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叠——刘裕的刀,冉闵的剑,还有他自己的亡灵丝线,正缠成一股绳。
"我要合成什么样的亡灵?"陈墨问。
"合成他们的执念。"冉闵的独眼泛起红光,"刘裕要护着他的北府兵,护着他的孙女;冉闵要护着他的三十万汉民,护着他的亲兵媳妇;我要护着这洛阳城,护着这满地的经卷。"
陈墨点头。他将玉璜按在灯盏两侧,玉上的咒文突然亮起金光。洛水对岸的黑潮突然翻涌,苻坚和高欢的身影浮现在雾中。
苻坚穿着龙纹衮服,腰间悬着"投鞭断流"的金饰,身后跟着二十万"投鞭军"——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有眼睛里燃着征服的欲火。高欢则穿着鲜卑贵族的窄袖袍,手持鹰旗,身后跟着"天龙军",士兵们的脖子上都系着汉人的发辫,那是他们的"战利品"。
"陈亡灵师!"苻坚的声音像金属摩擦,"你以为用几个腐朽的魂就能挡我?朕的投鞭军,能抽断黄河的筋!"
"高司徒。"高欢抚着鹰旗,嘴角勾起阴鸷的笑,"这洛阳城的汉人,早该知道谁才是主人。你护着他们?他们只会拖你的后腿。"
陈墨没有说话。他举起青铜灯盏,火焰照亮了洛阳城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染成血红色,可仔细看,能发现血色中藏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百姓家的灯火,是学堂的烛火,是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油灯。
"你们看。"陈墨指向洛阳城,"这不是你们的江山,是他们的家。"
苻坚的"投鞭军"突然骚动起来。那些模糊的脸开始变得清晰: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老农,有背着书箱的书生。他们的魂雾从苻坚的旗下飘出,像无数只白色的鸟,往洛阳城的方向飞去。
"不可能!"苻坚挥剑劈向最近的魂雾,剑刃却穿了过去,"他们是朕的子民!他们是朕的。。。朕的。。。"
他的声音哽咽了。陈墨看见他的影子里,缠着无数条黑线——那是被他处死的兄弟苻融的魂,被他赐死的儿子苻宏的魂,被他坑杀的百万汉民的魂。那些黑线此刻正在断裂,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高欢的"天龙军"也开始动摇。士兵们脖子上的发辫突然变成了血色的绳索,勒得他们喘不过气。他们的魂雾里浮现出母亲的脸:有鲜卑老妇教儿子说汉话,有汉妇给鲜卑孩子喂米汤,有夫妻在黄河边种麦子。
"高司徒。"陈墨轻声说,"你以为鲜卑人要的是屠城?他们要的是活着的家。你看看这些魂,他们在哭,不是因为恨,是因为怕。"
高欢的鹰旗"啪"地断裂。他望着自己的影子,里面缠着的不再是战利品,而是他幼时被汉人老妇救过的记忆,是他妹妹嫁给汉人书生的喜服,是他亲手种的麦田。
"够了!"高欢突然挥剑砍断鹰旗,"传我将令,天龙军即刻卸甲,回晋阳!"
苻坚的"投鞭军"也散了。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笑出声:"陈亡灵师,你赢了。可你知道吗?朕本来想。。。在洛阳建座太学,让鲜卑子弟和汉人子弟一起读书。"
陈墨摇头。他望着洛阳城方向,那里的灯火越来越亮,像有人点燃了千万支蜡烛。
"苻天王,高司徒。"他说,"你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江山。"
校场上,刘裕和冉闵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刘裕拍了拍冉闵的肩:"冉天王,某请你喝杯酒。当年在京口,某就想请你喝碗热汤。"
冉闵扯下腰间的酒囊,扔给刘裕:"某请你吃肉干。当年那个小兵说,这肉干是他娘用最后半袋米换的。"
陈墨望着他们,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乱葬岗,他第一次合成亡灵时,那个战死的将军说的话:"其实我们都一样,不管是活人还是鬼,都想找个地方,好好活着。"
洛水的冰面开始融化。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归人。
而在他们身后,邙山的古墓群中,无数块墓碑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那是被战火掩埋的姓名,是被历史遗忘的故事,是每个普通人都曾有过的,想好好活着的愿望。
陈墨摸了摸腰间的玉璜,两块玉在他掌心发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毕竟,这世上最厉害的局,从来都不是谁赢了谁,而是。。。
有人愿意为你,放下刀;有人愿意为你,点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