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可还记得这枚扳指,”祁衡言抬起手,指向皇帝紧握的黑玉扳指,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平静,仿佛口中所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甚至还轻轻笑出了声:
“不,应该说,父皇,可还记得儿臣的母妃?”
不等皇帝回答,他便自言自语:“也不对,儿臣问错了。您高高在上,怎会记得一个卑贱的宫女?哪怕那个宫女为您诞下子嗣,于您而言,她与儿臣都是您的污点。”
皇帝的面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握着扳指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穆答应……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记得,正因为记得,才选择遗忘和忽视。
“放肆!”看着祁衡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皇帝深吸一口气低吼,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朕在问你这些谋逆之事!你这孽障,竟敢勾结北疆,构陷手足,毒害使臣,刺杀命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这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手足?”祁衡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蓦地又笑出声来,笑声却与先前的冷笑不同,此时带上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父皇,在您眼里,儿臣连您的血脉都不算,儿臣与他们,又何谈手足之情?更何况,在您心里,这炎国的江山,有过儿臣方寸立足之地吗?!”
祁衡言上前几步,从阴影之中缓缓走出,旁边的烛火摇曳,他面上烛光明灭:“儿臣自出生起,便被您视为污点,您可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可曾问过我一句冷暖?可曾过问我的生死?”
云妃猛地站起身,声音愤怒而尖锐:“皇上!您听听!他亲口承认了!岳儿两次遇险,险些丧命,臣妾每每想起都心如刀绞!还有赫连王子中毒、阿史那·卓昀遇刺、沈家夫人被刺……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动摇国本、祸乱朝纲的大罪?”
她看着祁衡言那副浑然不怕死的模样,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若眼神能杀人,她眼神中的锐利能将祁衡言洞穿成筛子:“如此狼子野心、不忠不孝、残害手足、构陷他国的孽障,岂能轻饶!臣妾恳请皇上,为死去的冤魂、为受伤的皇子、为受辱的炎国,严惩三皇子!”
“当处极刑,以儆效尤!”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周遭妃嫔的共鸣。
在这里的都是膝下有皇子的,便是不争那个位子,自己的孩子,也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紧。
这三皇子疯魔了,今儿刺杀这个,明儿刺杀那个,她们可不敢保证,自家皇儿能次次都侥幸躲过。
一时间低低的附和声此起彼伏,众人看向祁衡言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厌恶。
云妃能想到的,皇帝自然也能想到,这会儿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祁衡言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可他手中的黑玉扳指硌得掌心生疼,却也像是在提醒他,面前这人是他的血脉,能大义灭亲固然是好事,若真按照云妃所说直接处以极刑,又怕于他的名声不利。
祁衡言对周遭的声讨置若罔闻。
他缓缓抬起眼,平静的目光越过愤怒的云妃,直直落在皇帝脸上,而后扯了扯嘴角,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之中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处极刑?好啊…父皇,您尽管下令。”
他向前一步,无视了脚边的碎瓷片给他踢开,发出声响,他看也未看脚下,笑意更深几分:“反正…儿臣这条命,自出生起,在您眼里,不就如草芥一般么?”
母妃用生命生下他这个“污点,他却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这么多年了,他怕是连母妃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