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婉沉眸不动,心中没有那少女初怀春的悸动与欢喜,反而是越来越慌恐。她不敢肯定,豫王究竟可是良人?
直到了晚膳时分,王爷仍旧未归,今儿是沐休,原本以为她会在静漪堂用晚膳,却不知中午出去了哪里。华婉从贵妃榻上坐起,躺了一下午,混混沌沌的想了好些东西,如雾中探花,始终不得要义。
清意打帘子进来,先行了礼,再道:“王妃,王爷说晚膳不回来用了,却赏了桌紫铜火锅与一壶梅子酒来,还道,晚上会尽早回来,请王妃晚些再安置。”
华婉微怔,挥挥手道:“那就火锅吧,你主张着就是。”
豫王得了北疆的消息,照例要给诸葛晖一份儿。诸葛晖捋直了半白的胡须,他穿了身朱子深衣,半隆寒的冬日,他将两边的衣袖挽得老高,露出大半截枯瘦□的胳膊,披头散发的,冠簪在髻上摇摇欲坠,在房中又蹦又跳,挥着一支硕大的斗笔,在雪白的墙上飞书狂草。先生爱模仿嵇康之流的魏晋名士,没事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号称是“真名士,自风流”,房里的小厮见惯了先生这疯疯癫癫的样子,习以为常的在旁伺候着。
那面好好的白墙没多久功夫便满是墨黑的笔迹,小厮看不出那笔力字迹是好是坏,只惋惜好好的一面墙又糟蹋了,明儿一早还得禀了王妃,派人来重新糊上。
诸葛晖猛然顿笔,将斗笔往地上一掷,黑墨飞溅,大片大片的沾上了他的衣裳,他丝毫不在意,仰头狂笑三声,拎起边上的酒坛就往嘴里灌,大口大口的痛饮。
一坛子美酒,地上淌了一滩,也不知多少是喝进去了。小厮见他发完痴了,忙上前,将王爷写的条子递给他。王爷爱才,对先生很是礼遇,亲自吩咐过,若是遇上先生发起痴病,不许打扰,候着就是。
诸葛晖一扔酒坛子,接过条子看了一眼,方才癫狂的神情尽数褪去,似是混沌沧桑的双眼满是犀利,看完了,将条子丢尽了炭火里,烧成灰烬。
见那小厮仍旧候着,张口问:“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否?”
那小厮恭恭敬敬的答道:“王爷说,此时,先生若有计较,便尽快说来,还道,素知先生仰慕魏晋之风,不若也与当世清流往来,知己难求可遇指不定就有了。”
老头子嗤笑一声,狂道:“那等名流之士岂是说有就有的!王爷体恤我老头子孤身寂寞,即便找不到知己,也要承王爷的情,去看看那些个钻进名利里的名士!”若是旁人说了如斯狂妄之语,小厮早就喝斥过去了,但先生非常人,小厮只是连声称是,好歹先生应下了王爷的嘱托。
等那小厮一走,诸葛晖一屁股坐到地上,拿着羽扇,细细思索起来。王爷是想在北静王前控制了那股清流的势力。从古至今,最刁钻的便是这些科举出生的士子,满口仁义道德,不论谁争皇位,他们的立场都不偏不倚,只忠于天子,伪善的很,一点没有嵇康之流的豁达不羁,他老头子最是瞧不起这类人。赵王与北静王勾结起来,想要谋算天下士子的舆论风向,王爷如此行事,未雨绸缪也好,马伟杰是个懂分寸也有自知之明的,想来不会坏事。
诸葛晖毕竟不是青壮,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一会,地潮冷不丁的浸上来,身子骨酸痛的很,他便爬了起来,爬到卧榻上躺着,那羽扇便随手丢在了地上。
皇上急着想生个皇子却不是为了承嗣,国赖长君,即便有了皇子,皇上的身子也撑不到皇子成人,这皇位,迟早是豫王爷的,虽不知王爷与皇上有什么龃龉,但两位都是明事理的,太宗这一脉,如今能依仗的只有豫王。赵王定是想明白了这一样,且皇上龙体总不好,他也急了,竟想与北静王联合了,谋得大位,再掌控舆论,得个名正言顺。赵王要的太多了,既想那九五之位,又想博个贤名,过分贪婪,到最后血本无归的大有人在。诸葛晖摇摇头,一双犀利的眸子渐缓下来,若不是先帝去得早,皇上又身子孱弱,哪能让赵王蹦跶到现在。
诸葛晖深叹了口气,兵灾,难免。
☆、43第四十三回
用过晚膳后;华婉心想着王爷特特使人传了话;让她等她回来;应当是有事要说,便干脆让人摆开棋盘;拿了王爷今日刚赠给她的那副棋子;开始自与自的对弈起来。棋盘是沉香木所制;棋子落下;叮咚作响,声音格外清脆。
昼短夜长,刚消了晚膳;天便阴沉沉的暗下来,暮色四笼;沉暗压抑;房里点了好几盏灯,支支白烛都粗得如婴孩手臂一般。王妃不喜在屋里烧暖炉,说是空间四壁,点了碳叫人沉闷不舒坦,王爷自是惯着王妃的,因而,入了冬后,静漪堂主屋里便不点过炭火,地龙倒是烧得暖暖的,王妃手里的手炉也不离身。
华婉从前没学过围棋,近日静下心来找了几本棋谱便研究起来,横竖悠然空闲,学点技艺傍身也不错。她一直自个儿在棋盘上摆弄,过了几天,察觉出其中的精妙趣味,竟再难丢开手了。
华婉正津津有味的自娱自乐,忽听身后有人出声:“黑子走小尖,断下虎,便稳妥了,你这般,倒是把大好的格局打散了。”空寂的房中忽然冒出人声,华婉手一抖,忙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笼里,正要起身见礼,却被姜恪先一步按在了罗汉床上。姜恪站在她身前,华婉跪坐在罗汉床上,见王爷不需她行礼,便跪直了身子,她的头顶只能够到王爷的鼻尖,为了平衡,双手自然就攀上了王爷的双肩,微仰起头,看着王爷柔似春水的双眸,道:“怎么没让人通报?”
“我琢磨着你也是在下棋,便自己进来了。”姜恪瞥了一眼棋盘,右手自然而然的抬起,搂在了华婉纤细柔软的腰肢,她就这样以一种充满了软弱信赖的姿势攀着她,毫无防备作伪,姜恪不禁心软,左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佩的玉佩,这是华婉第一次如此正经的送给她东西,她自然是极为珍惜的,心思几经翻转便心猿意马起来,好不容易回过神,便见华婉奇怪地看着她,秀致的双眉拢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峰,嗔怪道:“问你话呢,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姜恪尴尬,掩饰般的咳嗽一声,告罪道:“走神了,烦劳华婉再说一遍。”
华婉没好气的嗔她一眼,话到嘴边,转口道:“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原本白天就想问她为何忽然不高兴了,结果芷黛那边的事情一扰,她自然是想晚上回来再好好问问的,不过,此时气氛这样好,她自不愿再纠结在扫兴的事上了,眼角睃到矮几上的棋盘,顺势便道:“本是见你这些日子摆弄围子很是勤快,便想搜罗了基本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