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她是再不敢轻易撩拨干点什么触及对方利益的蠢事了。
王夫人听见这话也只讪讪地笑笑,含糊推诿一番岔开这个话题。
显然,她也是知道怕呢。
没了薛家这个钱匣子,贾家这省亲别院的钱凑起来就愈发艰难了。
虽说家里那些亲戚、四王八公多多少少也都主动送了些银子上门聊表心意,可加起来拢共也才不过二十万。
加上府里公中剩下的那三瓜俩枣儿,满打满算也才不足别院的三分之一多,还有大半缺口等着填补呢。
最终实在没了法子,王夫人叫来周瑞家的悄悄吩咐道:“将金陵的那块祭田卖了。”
“卖祭田?”周瑞家的大惊失色,慌忙劝阻,“太太三思啊,这事儿万一被大房和老太太知晓可是绝不能善了的!”
所谓祭田便是族中祭祀所用的,意义不同于其他任何家族产业,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哪天犯了事被抄家,这祭田也是能保存下来的。
是以每个家族初发迹起便会开始置办祭田,能置办多少便会尽量置办多少,无一例外。
也正是因其重要性,向来也没有哪个家族会轻易动祭田的主意,除非真真山穷水尽走到了绝路。
好端端的若哪个敢动祭田,那就等同于是在动摇整个家族的根基,指定是要被全族所有人群起而攻之的。
而贾家在金陵的那块祭田都是上等的水田,每亩能卖到八十两,拢共二十顷总价值十六万两白银。
真要卖了出去自然是能很大程度上缓解一下此时的燃眉之急,可这其中的风险却也实在是太大了,一旦东窗事发必定是一场巨大的地震。
周瑞家的有心想劝,可王夫人却打定了主意。
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背后站着兄长,膝下宝玉又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还有元春这个争气的女儿撑腰,害怕贾家敢休了她不成?
“好了,叫你去你就去。”
以此同时,万般无奈的贾母也正吩咐王熙凤,“家里如今正是急用银子的时候,就先从库房里拿些东西去抵了罢,待日后缓过来了再去赎回来。”
王熙凤惊愕地张大了嘴,半晌讷讷道:“若叫大老爷知晓必定要闹了。”
“不必叫他知晓,他就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蛋。”贾母万分嫌弃地摆摆手,又暗含警告道:“嫔妃回家省亲原是天大的荣耀,这园子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出任何岔子,若闹出什么笑话打了皇上的脸,咱们全家上下老小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省的。”王熙凤叹了口气,转头便去取了钥匙开库房。
说实话,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心里倒也没多少意外的,毕竟这些年荣府的管家奶奶是她,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清楚这个家里的情况。
寅吃卯粮都还尚且不够吃的,哪里还能盖得起什么省亲别院?
如今再将那些死物典当了出去,可就真真是再没什么剩的了。
夜里,王熙凤歪在炕上还止不住愁眉苦脸。
“将来能留给咱们大房的估计也就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子……想当年‘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才过去多少年啊,家里头怎么就变成这样一副光景了?”
听闻这话的贾琏却是冷笑起来,“再如何豪富,能架得住挥霍却也万万架不住内鬼蛀虫偷食,咱们家在你嫁进门之前可绝非是这样的光景。”
“琏二!”王熙凤当即就炸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偷了家里的东西?放你娘的狗屁!我王熙凤嫁到你们家来丁点好处没捞着不说,反倒还将嫁妆搭进去大半,否则你们一家子老小早顶不住每顿山珍海味了!”
“正经人家哪个能用媳妇的嫁妆?我不说叫你赔我的嫁妆,你倒反过来给我泼脏水,你个没良心的混蛋玩意儿,老天爷打雷时怎么没劈死你拉倒!”
“谁说你了?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连珠带炮的一顿骂,可真真是冤死我了。”贾琏苦着脸叫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自个儿想想,你这管家权是谁交给你的?”
还能是谁?自然是王夫人。
贾琏的亲娘早早就去了,管家权自然而然落在了二房太太王夫人的手里,便是后头邢夫人进门也未曾改变。
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贾家上下没哪个将她放在眼里,提都未曾有人提起过管家权这档子事儿,她自己也没那底气去争抢。
是以继承荣国府的虽是大房,可实际上却被二房捏在手里多年,直到王熙凤进门才改变了这一局面。
当时移交管家权那事儿还是王夫人自己提出来的,王熙凤也全然不曾多想什么,还满心欢喜感激,只道果然是嫡亲的姑侄两个,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如今被贾琏这么一点,王熙凤才猛然回想起来——当初这管家权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可就已经内里空虚了。
偏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怕别人说她没本事,才上手就能将家管成这样……于是她宁可变卖嫁妆也在咬牙苦苦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