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
摩尔问,“都是打铁造枪炮的?”
“一半是吃铁行饭的,”
张定湘说,“余下的都是织户,也就是纺纱织布户。
渭南周边的土地适合种棉花。姚老爷让手下的佃户种了八万亩棉花,全都用来织布。
马娘娘介绍的法国洋匠还帮着打造了新式轧棉机和纺机,叫什么。”
“珍妮式纺机,这个我熟!”
弗里德里希笑着说,“我家可是在英国开纺织厂的!”
“对对,”
张定湘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名,这个纺机可好用了!
现在渭南布已经行销关陇了。”
“行销关陇?八万亩棉田可不够啊!”
弗里德里希摇摇头,“八十万亩都不一定够。”
“又给您说着了!”
张定湘笑道,“所以姚老爷一直惦记渭北十三坊寺的田。为此还和咱们黄大人拜了把子!”
摩尔眼前一亮,用德语道:“哦,我终于在中国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弗里德里希看着跪在官道两侧的农民,低声道:“革命的火药味。”
而此时此刻,婉贞在另一辆车内攥紧暖炉,孕吐的酸水涌到喉头,她忽然瞥见路边跪着的怀里抱着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婴儿。
姚崇景的宅邸建在旧县衙废墟上,十六根金丝楠木柱撑起歇山顶,檐角挂着西洋自鸣钟。
陕西首富披着狐裘迎客,手指上十枚黄金戒指晃得人眼花,一个金发碧眼,穿着大清官服的洋人大模大样站在他身旁。
姚崇景指着他对摩尔、弗里德里希道:“两位洋大人,这位是法兰西技师亨利先生,他是法兰西的马娘娘和咱大清的李中堂派到我这里帮忙建什么搅炼炉、反射炉的。”
“亨利先生,”
摩尔一开口就是流利的法语,“能带我们去参观一下您为姚先生管理的铁厂和纺织厂吗?”
“当然可以!”
这位法国工程师耸耸肩,“虽然这里的工厂放在欧洲不值一提,但是在中国。我敢保证,没有比它们更好的钢铁厂和纺织厂了。”
“实际上,您的消息已经过时了。”
文咸叹了口气,“三年前也许是的,但是如今。中国人已经拥有了可以日产五百吨钢的贝色麦转炉了。”
“什么?日产多少?”
这位洋专家叼着的烟斗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工坊内,上千位铁匠正挥汗如雨,叮叮当当地捶打着枪管,远处五座搅炼炉、三座反射炉,日夜不停喷着浓烟。
工头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快!
湘军订了五千支枪管,月底必须交货!
大家再加把劲儿。”
“姚老爷说了,这个月打出五千根枪管,就给大家伙发奖金一人给一块法兰西银元!”
文咸爵士拾起一支成品褐贝斯,枪托上烙着“姚记”
徽章:“上帝啊,这工艺比起拿破仑战争时代的正品褐贝斯可不差了!”
弗里德里希手里则拿着一块棉布反复揉搓:“棉布的质量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上海纺织厂的产品,但是在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保护下,渭南的棉布在西北一定可以拥有广阔的市场”
摩尔轻轻点头,颇为期待地用德语道:“我想,我们正在亲眼目睹一场革命。资本主义的,工业的,民族的,也许还有宗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