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戌初,院里的侍女婆子忙活完后,因不再需要侍奉主子,大多都回去歇息了。
除了整晚都仍还在担忧着的玉藻。
坐在不远处拿热水洗女子贴身衣物的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放下袖子,起身走到正屋前,叹息一声后,走上台阶,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少见女子这副模样的她忍不住唠叨:“大奶奶您伤寒昨日刚好,哪能这么快便吃油腻荤腥,绥大爷明明都吩咐东厨做了淡口素食。”
呕完最后一点,宝因终于得以喘息,接过帕子拭去唇边脏渍,听着旁边人的话,没有开口回应。
玉藻也没有再急着说话,见女子还是不舒服,想要再吐,便回屋去拿了外衣,只是刚进里间,身子滞住片刻,而后赶紧低头。
再出来时,宝因正吐完。
玉藻快步上前,将外衣披在女子肩头,又瞥了眼屋内,揽着人往游廊对面多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您是绥大奶奶,不再是谢家五娘,便是往日与十姐再要好,还能亲过大娘子?”
绥大爷进屋后,女子是下榻去亲自帮着宽衣,可前面用晚食,她也分明瞧见二人没有说过半句话。
宝因见玉藻如此小心,想是男子沐浴完,从湢室出来了。
她拿丝帕抵着唇,低声咳了几下,将嗓子里那股异感咳走后,虚声道:“怎么扯上了兕姐儿去?”
“大奶奶总说自己不记什么情分,只顾自个儿死活。”玉藻知道女子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嘴上不依不饶道,“我倒真情愿您真是说的这般,那样才得逍遥自在,何必为旁人伤了神去。”
宝因紧攥着手里的丝物,垂眼不语,她出身谢氏,为谢贤之女,任是再无情,也难做到绝情,与谢氏打断骨头终究还是连着筋。
何况还有十姐、六哥他们几个。
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谢氏如今不能垮。
离十姐出嫁也至少还需三四年,只要脱离谢氏,哪怕日后那男子为自保舍了十姐,自己也有法子去护。
可她也明白,洪水滔滔,不是人能抵挡的。
皇帝这次突然对三省官吏动手,便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原先还是一处住着的兄弟姊妹,却免不了要各走各的路,眼瞧着高楼坍塌,叫她怎么逍遥自在。
见女子在沉思,以为是听见进去了,玉藻趁热打铁的说道:“您可千万不能因谢家而冷落了绥大爷去,那便是得不偿失了,怎么也得想想大娘子。”
玉藻遇到事关女子的情况,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可要到了女子心神被扰的时候,她脑子又能清清楚楚的。
宝因抬头望向廊下的那只谢府来的鹦鹉,自己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简单的理儿,且也未必就是大人的尚书仆射被动了,只是想到谢氏将来的结局,心里便难免会生几分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