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有一处藏在巷内深处的风月之地,瞧着是雅致茶楼,名书墨馆,里头的花娘自小被细心教养长大,熟通男女之道,最是会伺候人不说,还如贵族千金般懂琴棋书画,品貌皆有,在这儿梳拢一个美娇娘没个千两银不成。
如今虽是年关里,可不缺那浪荡寻欢的公子哥,书墨馆中灯火通明。
赵霁云年前才搅和了上京皇子们的计,保了赵家军免被污蔑,今日便应了帖子,来了这书墨馆充当温雅散漫的纨绔。寻常人只道他是那上京侯门郎君,俊美豪贵,鸨母自是铆足了劲要让这贵族郎君今日做那散财童子,将藏着掖着的两位一清一艳的美人都推了出来。
潘文隆是徐州城头一号的纨绔,今日自然也来了,不止如此,身边还带了个打扮温婉如良家的女郎,却是许玉荷。
她依偎在潘文隆身侧,娇柔婉约,一点不像那时给禾衣写信时那般惧怕潘文隆折辱玩弄她、吓得跑去找李齐光求救的模样。
“赵五爷!”潘文隆见赵霁云来了,热忱起身,笑着招呼,还指了指怀里的人,“可还记得她?”
赵霁云着广袖长衫,容颜温润隽美,一进来便引人注目,潘文隆一起身,其余人也跟着看过去。
许玉荷紧张地起身给赵霁云福了一礼,却说当日禾衣和李齐光和离后,她便也悄无声息地拿了包袱离开了李家,周春兰本就对她厌烦得很,见她走也就是骂两句,自然不会去找她回来强留伺候自已儿子。
而许玉荷离开李家后,便去求见了赵霁云,赵霁云自是不会见她,但随手让青川将她从教坊司赎了出来。她心里倒是肖想过赵霁云,想着留在赵家哪怕做一个侍女呢,纠缠了一番青川,最后被驱逐了出去,兜来转去便寻上了潘文隆,靠着一身任其折腾的媚功,打了赵霁云的名号,留在了他身边做了个小妾。
如今潘文隆当着赵霁云的面提起她,若是他道一句不记得,那日后她在潘家尚可的日子便是到头了。
赵霁云笑着看过去,似是端详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记得。”
潘文隆的脸色果然一变,眉头皱了一下,扫了一眼许玉荷,瞬间冷淡了下来,松开了环着她的手。
许玉荷心里一慌,脸色一白,抬头朝赵霁云看去,咬了咬唇,却不敢在此时多嘴硬攀关系,只隐忍了低下头,心里却有些恼意,她想到了被赵府拒之门外的狼狈,也想到了那陶禾衣。
当初她可是瞧出这赵五爷对陶禾衣的觊觎,后头才有故意求李齐光一事。
她是出了力的,若是她日子不好过了,自是要去见一见那陶禾衣和李齐光说一说的。
赵霁云坐下后,鸨母送来的两位美人也就自然地坐在了他左右两侧,他容貌俊美,桃花眼微微弯着时温柔多情,身上穿的衣料一瞧就是上好的,更不必提那一身风姿,两位清倌羞红了脸偷看他,左边那位艳丽的更是大胆,悄然就要挨蹭到他身上去。
但还没靠上去,就见那温雅郎君笑着看她一眼,只一眼,分明那般柔和,却是令她心底一颤,没敢再靠过去。
赵霁云坐在这儿,漫不经心地笑着,听着这徐州城里有名的纨绔们恭维玩笑,时不时的调戏花娘,只捏着只酒盏撑着下巴估算着时间,心里还在想昨夜里与禾衣的那一夜,恼她不解风情。
那潘文隆在风月一事上确实有几分本事,在徐州城都出了名的,爱在那事上折辱女郎,玩得极开,还是个喜欢吹嘘的,此时道:“要我说,那些个女子,越是清高的玩弄起来便越是痛快,偏要磨得她们露出那浪荡求欢再三渴求的模样来!”
他说着,便举了一二例子,如此这般说了家中收藏或是定做的房中添兴的物件。
赵霁云本心不在焉,但听着听着,多了一分心。
潘文隆道:“若是磨得女郎屈服了,便要温柔了对待。”他笑着,指了指自已的口,又指了指自已的手,如此这般用孟浪言语说了一通,直说的屋里的花娘都羞红了脸。
在他言语之中,女郎的情绪尽在掌握,让她生便是生,让她死便是死,其余几人熟知他德行的皆是恭维一番。
赵霁云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潘文隆又笑嘻嘻道:“不过这些都没书墨馆中收藏的书籍图画来得精妙啊!我那些个手段八成也是这上面学的呢!”说罢,他勾了勾身边的花娘。
花娘自是掩唇娇笑。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鸟啼,赵霁云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眼,不多时,青川进来,嬉笑着到了他身后,身侧两个花娘是有眼力见的,自是稍稍退开了一些,青川便俯身和他说话。
赵霁云立时放下了杯子,起身站了起来。
这屋中的人瞧着都是在听潘家公子吹侃,但实际都关注着赵霁云的动静,他一站起来,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赵霁云眼儿一翘,温声说:“家里有些急事,需得回去一趟。”
如今是新年里,家里说事多也多,说事少也就那么些事,富贵纨绔们不多在意的,只潘文隆顶着张还算俊俏风流的脸,戏谑了句:“可是五爷家中女眷催着家去了?”
若是相熟的友人,这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戏谑,可若是不熟,这便有些冒犯了,潘文隆也是话说出了口才是反应过来,一时有几分紧张。
赵霁云却笑了声,坦然应下,“确是,下回我做东请诸位再聚。”
至于这下回有没有,那就是另当别论了,潘文隆松了口气,忙点头附和。
赵霁云出来后便立时往外走,走得极快,衣摆翩飞,只是走了两步,却顿了顿,偏头吩咐了青川几句。
青川圆脸露出愕然神色,但很快便应了声,便折返了回去。
赵霁云在马车里坐下稍等了一等,青川就回来了,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只包袱,什么都没多说,便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