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叹了口气,确是贪心来着。
这些年里六耳指点苏景剑术,也不曾虚伪应付,真如名师对高徒一般认真教授,打消苏景戒心,让贪心变得更贪心。
“你贪心,我就活得安稳,我沉睡时有你护着我,我又哪舍得斩杀了你。”六耳勾了勾手指,将茅庐中的一壶清茶引到手中,玄劲行转,青瓷茶壶化作齑粉尘烟散落,内中茶水仍维持着壶中的形状,被他托在手心。
六耳张开嘴巴,吃苹果似的,一口口啃着茶水、吞咽,由此说话声变得有些含混:“第三个缘由,是你的身份:凡世中的佑世真君、幽冥里的阿骨王宫、第一剑宗的一代弟子代掌门,好家伙。。。。。。”
说到这里,苏景打断、补充:“没说全,还有个名头,斩杀你族中那位郎齐前辈后,得‘东天剑尊’之誉。”
六耳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笑赞有趣。
苏景皱了下眉头,对方根本不生气,自己寻不得丝毫机会。
笑声之中,一壶茶‘吃’光,六耳不理苏景的岔题,径自向下说道:“你的身份,可助我成就大事。我未想到的,新圆换旧圆,原来的世界毁灭不再了;更未料到的,新圆之中,还有旧族存在,真不晓得他们是如何逃过灭世之灾,居然繁衍到了新世中来。”
“你怎会知晓?”苏景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诧。离山深处封印未破,将六耳与人间彻底隔绝开来,地下凶族的气息也不曾丝毫泄露,苏景更不曾对自己的‘晚辈’透露过此事,对方不应知晓封印旧族的事情。
六耳杀猕一哂:“莫忘记,我是仙家!人间里有六耳潜藏,我闻得到。”
他言中所指并非封印,而是人世间的六耳。
苏景点点头:“郎齐死前也如你这般,招揽今圆修家做部下,以求解救同族重霸世界。”
不成想话说完,刚刚收敛的笑声猛又响亮起来,六耳摇头大笑:“错了错了,你弄错了!郎齐不只是仙,他还是我族中豪杰、英明大帝。他要庇护子民,他想后辈重见天日,再也正常不过。但我不是帝王君主,我只求:恢复记忆恢复修元、再飞仙去。”
苏景略显纳闷:“重新飞仙去?那你又何必回来。”
六耳的神情比着苏景更纳闷:“我也奇怪此事。。。记忆乱了,想不起更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回来。好好的神仙不做全跑回这凡间世界来作甚。”边说边敲着额角摇头的,随即又新启话题:“你们东土凡间有句话,唤作‘以形补形’,你可听说过?”
莫名其妙之问,苏景不急追问,只点点头,等着对方说下去。果然,六耳继续道:“扭伤脚踝多吃羊蹄猪脚、心肝虚弱多吃牛羊杂碎、眼睛不好就酱牛眼来吃,看似愚昧,却并非没有道理。。。。。。我就修得这样一桩法术。”六耳加重了语气:“以形补形的法术。我要补脑。须得吃些脑浆液;我要补身,须得吃些活人;我要补修,须得炼化些精深大修的体丹气窍。”
苏景追问:“什么人的?”
“还用说么?我为‘驭’,脑、身之补自须得是‘驭’人。”
‘六耳杀猕’是新圆中人给他们的称呼。六耳自己不会如此自称。他们自称‘驭人’。驭天驭地驭山水驭万生万灵为奴之族。
这头六耳,要吞吃、炼化同族。
乍一听匪夷所思,细想想则很快释然。今日人间这种事情又何曾少见?邪修夺元同道、淫修采补同类,人吃人自古有之,不新鲜、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滋脑补身,非得‘驭人’不可;温元养神的话,倒不用太计较,今圆中的修家也将就用得,但相比之下还是‘驭人’的效果更好些。”吃人事情,在六耳口中说来轻轻松松,讨论南方稻米可口还是北方小麦好吃的语气:“还是之前说过的道理,我是仙神身魄,即便有‘以形补形’的秘法修持,想要彻底恢复也不是件容易事,要吃的太多了,凭我一人太吃力!可你不同,你是佑世真君,你是离山苏景。”
六耳杀猕的目光直视苏景双眼:“你说,我若是你该多好?”
“夺舍?”苏景声音阴冷。
若六耳为苏景,可怂恿天下缉拿驭人、抓活的;若六耳为苏景,东土正道大修哪个会防备?个个手到擒来,生吞活炼。
之前他也不是不能夺舍苏景,可一旦入睡,被夺舍的苏景登时会变成木塑泥胎,尘霄生林清畔等人何等目光,立时就能看出破绽。。。。。。
“我说过要谢你,谢你不曾趁我熟睡时候斩杀了我,谢礼便是你可不死。。。魂灭但身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我复原如初。”
苏景爆起,风火修持、无双密技、剑上杀灭,所有手段尽出,但又哪里奈何得了强敌!六耳唯一一次真正出手也只是打飞了他的丈一神剑,其余攻势则随手化解,声音带笑、好整以暇:“我陪你炼剑、指点你御剑之道、提升你身剑协调,当真是费尽了心力,最后借你身体来用用,也算公平买卖,你又何必这么不甘。”
“放屁!”苏景怒声叱咤:“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六耳‘哈’一声笑:“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有些开心得意的。”言罢他的身体猛一沉,顿坐于地面木雕泥塑般再不稍动,同个时候一道金光自他头顶上第三目射出,直直打入苏景的眉心祖窍!
神魂出鞘,侵入苏景灵台,夺舍于苏景。
苏景早破无量,晋入元神境界,但他还不曾开始下一境‘如意胎’的修炼,如今他的魂魄并非原先的虚影也非将来的实质人形,而是归于本命修持之态,灵台识海中一团不算旺盛、不够明亮的一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