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王的案子年节刚过就已经审结了,尉迟澍没有继续给皇室遮丑,将他曾经毒害先太子子嗣,又将皇帝害成如今这般模样的诸多罪行全部罗列出来昭告天下了。
皇帝当政这些年,一直励精图治,一边抵抗内忧,一边殚精竭虑治国,虽然有时会显得力不从心,但这二十年间魏国之内的国情却是相当不错的,他在百姓中间的口碑也尚佳。
有时候朝臣的私心,就只有汹涌的民情民意可以压制。
皇帝此言入情入理,众人一时哑然,面面相觑之余竟也没人愿意再顶风作案继续劝谏。
可是看着他们许多人脸上失望不甘的表情,皇帝又再撂下话来:“众卿若是非得关心朕的家事不可,那不妨多祈神拜佛,盼佑太子妃能够早些诞下麟儿,替我大魏绵延江山血脉。”
这位陛下的权威太足,此番态度又明显不容置喙的强硬,朝臣们再不敢与他背道而驰,不管甘愿的还是不甘愿的,都只点头称是。
之后,这个话题揭过,又处理了一些旁的事务。
下朝后,尉迟澍今日未曾陪同皇帝自后殿离开,而是留在朝上,打算跟随朝臣从正门出去。
因为他在这戳着,众人不好越过他去先行,是以就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等着。
他们的太子殿下与皇帝陛下不同,皇帝陛下城府极深,向来不苟言笑,太子殿下却常年一副没心没肺的洒脱姿态,即使不笑时,一张倾城绝世的脸上也是叫人如沐春风的爽朗表情。
此时,他就是这般芝兰玉树一般站于朝堂之上,片刻,款步朝外走。
行过方才最先发难那位冯御史面前时,他顿住了脚步,冲着对方露出他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来:“冯大人方才口口声声道本宫若不能尽快生个儿子出来,就将动摇江山根基,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是觉得本宫将来不配坐这江山,也做不好我大魏的国君?还是说如若本宫这辈子生不出儿子来,你冯大人就要揭竿而起,反出我尉迟氏的朝堂去?”
这个帽子扣得够大,冯御史脸色大变,登时被压得腰一软,仓惶躬身辩驳:“太子殿下明鉴,臣绝无此意,臣……”
想要进一步澄清解释,尉迟澍却没听他说,没事人似的又继续大步走了出去。
若是换做别家太子,皇帝还健在时,他也不敢说什么坐江山不坐江山,可是他回朝这大半年,人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不仅没有丝毫忌惮,甚至恨不能早早托付了江山去,这样的言语是挑拨不了他们父子关系分毫的。
冯御史等人冷汗岑岑,目送他离开,之后又全都愁眉不展。
天可怜见,他们想给太子广纳后宫,这对男人而言明明就是件求之不得好事啊,纵使他们百般顾虑筹谋,也想不到会因为这番谏言弄巧成拙,得罪了太子,这位太子殿下的思路走向未免太清奇了些!
尉迟澍反客为主这么一闹,这日之后并没有太多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傅云琅的肚子上,反而许多人开始试图揣测太子殿下的心意。
只是奏本都参到了她的肚子上,这消息自是当日就传进了傅云琅耳朵里。
彼时,傅云琅正扒拉着算盘珠子在算中秋夜宴预算得要拨付的银两,带消息回来的婢女神情不愉,说得激愤。
傅云琅忍着笑意勉为其难抬眸看她一眼:“哦?那太子殿下怎么说的?”
婢女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哪儿有殿下发挥的余地啊?那几位大人随后就被陛下训斥,骂噤声了。”
然后便洋洋得意将听来的言语一五一十都复述给了傅云琅。
傅云琅唇角的笑意定格僵住,心里是觉得不可思议的。
历来都是人心隔肚皮,嫁入夫家的女子就是做得再好,于夫家众人而言也终究隔了一层,是个外人,能够井水不犯河水,不刁难压榨的就属好公婆了,皇帝今日的这番言语作为,不可谓不是叫她深受震动的。
哪怕——
他依旧还是为了尉迟澍,进而爱屋及乌。
事实上,他确实也维护到了她的!
不惜自揭伤疤换来的维护!
傅云琅心中百感交集,晚间尉迟澍回来时她便格外开心了些,甚至额外温了一壶酒,两人小酌了两杯。
之后临睡前,两人在床榻上打滚玩闹,尉迟澍便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父皇真是多管闲事,以后类似的事情再多出两次,你是不是就该觉得留着本宫无用了?”
傅云琅脑袋枕在他胸膛,闻言抿着唇笑:“怎么会?越是看父皇的面子,我越是会对你好的。”
“你这说的是人话?”尉迟澍就着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掐了她一下。
终究没舍得用力,逗得傅云琅发痒直笑。
笑过之后,她表情又很快严肃下来,稍稍欠身对上他的视线:“咱们一直没圆房这事,虽是一直对外瞒着,但是幕后盯着的人知晓你身上有余毒未清,你至今没有子嗣的缘由,他当是清楚的。可是这么久了,他却也一直帮忙捂着,未曾将这层内幕外露,这瞧着……确实在为长远计,他不公开你目前隐疾,明摆着是还想进一步打算。而陛下又将明面上你纳妃的渠道堵死了,这样的话他们该不会漫无目的的等了,怕不是该琢磨着要走旁门左道了吧?”
谁都不知道皇帝还能活多久,也不晓得傅云琅的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甚至诞下皇位继承人,但窦太医当时是说尉迟澍的余毒一年半载才可清除,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