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姬妲把头靠在他的脖子上。“我知道你不想说,”她说。“我感觉得出来,要是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事,恐怕得用逼的才行。你母亲是个善良、聪明的女人,有一半原住民的血统,而且你很想她。你父亲是个老师,不喜欢你的工作,但却从来没说出口。你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就是妹妹,她有轻微的唐氏症。我很高兴能知道你这些事。但我希望你是因为自己想说才告诉我这些的。”
哈利抚摸着她的颈子。“你想听点真心话吗?一个秘密?”
她点点头。
“分享秘密会把两个人给绑在一起,”哈利靠在她发丝间轻声说。“这不一定是人们想要的。”
他们站在客厅里不发一语。哈利深吸了一口气。
“在我这一生中,始终被爱我的人围绕着。我想要什么都能获得满足。总之,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拥有这些,却还变成这副模样。”微风拂过哈利的头发,如此轻柔,让他闭起双眼。“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酒鬼。”
他的语气严肃冷漠。碧姬妲依旧抱着他,动也不动。
“在挪威有很多公务员因为这种事被解雇。能力不足不会,懒惰则是无法客观判断的事,你高兴的话,甚至还能这样骂你的上司,完全不会遭到解雇。说实话,你可以做任何事──法律保护你做大部分事情的权利。只除了喝酒以外。在警界,只要你有超过两次在酒醉情况下上工的纪录,就可以成为马上解雇的理由。犯过一次以后,的确让我比较容易计算自己多久没喝醉过。”
他放松双手,让她整个人稍微往后,想看看她的反应,接着又再度把她拥入怀中。
“不过,不知为何,那些猜到发生什么事的人却视而不见。应该要有人举发我的,但警方受到忠诚与团结的影响太大了。有天晚上,我和同事去侯曼科伦山的一间公寓,找一个家伙调查一桩毒杀案。他甚至不是嫌疑犯,但当我们按下门铃后,看见他的车冲出车库,于是也跟着跳上车开始追捕。我们把蓝色闪光灯放在车顶,以时速一百一十公里在索克达路上狂冲。道路左弯右拐,我们撞上几次路缘,同事问我是不是要换他来开。而我只是一头热地想抓那家伙,所以回绝了他的提议。”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是从报告中得知的。芬伦区有辆车从加油站驶出,驾驶是个刚考上驾照的年轻男孩,要去修车厂帮他爸买烟。两名警察撞上了他的车,直接冲过铁轨护栏,拖着两分钟前还有五、六个人在里头的候车亭,一直冲至铁轨另一侧月台才停下。哈利的同事穿过挡风玻璃飞了出去,尸体在二十米以外的地方被人发现。他直接撞上护栏的柱子,力量之大,连栏柱顶部都弯曲了,让他们得采指纹才能确认身分。至于另一辆车里的男孩则是颈部以下瘫痪。
“我去了一间叫苏纳斯的疗养院看他,”哈利说。“他仍然梦想着有一天能再开车。他们在车子残骸中发现我时,我的头骨裂开,还有内出血的状况,用了好几天的维生器。”
他父亲与妹妹每天都来看他。两人分坐在病床两侧,分别握着他的手。由于严重脑震荡影响了视觉,所以他无法阅读或看电视。因此父亲会念书给他听,就这么紧紧地坐在床边,在他耳旁轻声念,以免让他难受。他念的是席盖德·霍尔(SigurdHoel)与希亚尔坦·弗勒格斯塔(KjartanFløgstad)的书,全是他父亲最喜欢的作家。
“我害死一个人,摧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但我却躺在那里,被爱与无微不至的奉献给团团包围。当我转到一般病房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贿赂隔壁病床的人,请他哥哥帮我买一瓶威士忌来。”
哈利停下。碧姬妲的呼吸依旧平静。
“有吓着吗?”他问。
“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是个酒鬼。”碧姬妲回答。“我爸也是。”
哈利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说多一点。”她说。
“其余的部分……跟挪威警方有关。或许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我们现在离挪威很远很远。”她说。
哈利快速地紧抱她一下。
“今天你听得已经够多了,”他说。“我得走了,下次再继续。我再去奥伯利酒吧找你,今晚全听你的,这样好吗?”
碧姬妲露出悲伤的微笑,让哈利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比原本该有的还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