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吃惊。
二少爷没有辫子了(
我一直以为他的辫子盘在礼帽里。他往母亲怀里扎的时候,
礼帽滚到地上,咕噜噜像滚着一颗头。不满皇朝的人才这么干。
二少爷想造反么?
曹张氏一直在哭。
曹老爷不言不语,像睡着了。
大少爷朝洋人笑笑,点点头,洋人也朝大少爷笑笑,点点
头。重复了好几次,最后谁也不看谁了,都把脸往别处扭,生
怕碰上对方的眼睛。母子俩还没有分开的意思二我看出洋人很
紧张,他肯定觉得再呆一会儿就不得了了,儿子要叼住母亲的
奶子了:
他的担心有道理。
我见过这种事。那是二少爷留洋前一年。在曹张氏念佛的
禅房里,是夏天,开着半扇窗户。我看见了二少爷的后脑勺。还
厅曹张氏闲在旁边的一只乳房。它像个雪白的葫芦,比葫芦膨
松。那年二少爷十八岁,我十一岁。我经常在曹府里跟趾,我
见识的有意思的事情多了。有时候我还到房顶上去蹬跳。我小
时候上房,是抓逃跑的母鸡;大一点儿了,是想看星星数星星;
再大一点儿,目的就复杂了。我不说你也明白。
那天,洋人冷落了。曹家见过大世面,跟洋人打交道不是
一次两次。槐镇礼拜堂的神甫常到榆镇来,他不坐轿,也不骑
马,他永远骑着一头驴,是叫驴,个头儿比马还高。他来不为
传教,是为收购曹家屠场的猪鬃和曹家山场的木材。他会说中
国话。二跟大少爷讨价还价很麻利,、逼急了他就耸肩膀,笑着说:
操你妈的:
大少爷也笑着说:操你爸爸的】
成交了他们就互相拍打肩膀,很友好。神甫和曹家有定约,
不往榆镇发展教民,这里的人信佛。曹家不怕和洋人打交道,神
甫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商人。洋人都是商人,新来的这个也不
例外。我琢磨曹老爷和大少爷准是这么想的。我觉着过意不去,
给大鼻子端茶的时候特意跪I‘一条腿,把杯子举过头顶。这是
给贵客行的礼节一r,洋人手忙脚乱,好像曹张氏当真把乳房掏
了出来。一}h
他确实不像个有身份的人。
后来我跟着老爷到他屋里去了,他一让我把药铺的纸包打开
给他看。我告诉他五条腿儿的高丽参没有,只有四条腿和三条
腿!L的,须子倒不少,每根参都在三十条以上二他拿起一根人
参数了数,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