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一口吧r
船真大,不是客船和盐船,也不是米船。船的洋子很古怪,
中l可有桅,船头上漆了鱼嘴和鱼眼。你去过苍河没有?那真是
一个没头没尾的东西!它的下游是县城,是府城,完后是省城,
再往后就流到外省去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海,只觉着河水不管
流多远,也是在地皮的一条沟里来回来去地转悠,没有别的去
处。那条外省来的船没有吸引我。我用眼睛撬娟妇们的沟子呢二
大船的跳板吮一声砸在码头上了。
船舷里只有苦力,没别人。
饥民们突然改口了。
他们叫;亲爹!亲爹】赏一口吃的吧!
我想看看他们的亲爹是谁,一扭头看见跳板上走下来两个
贵人模样的家伙。一高一矮,都是洋装,黑颜色儿,礼帽和斗
篷也是黑的。他们让岸上的人吓住了。一片瘦胳膊!一片讨食
儿的破碗:码头上活像长满了脏蘑菇。他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高个儿摘了帽子,一脑袋金丝头发,鹰鼻,鸽眼,白皮,我不
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他是个地道的洋人。
这二一回是岸_L_的人给吓住了,匆匆闪出一条道来。饥民们
不再吱声,都举着碗往跟前凑。洋人一路走一路往破碗里扔小
钱。矮个儿也在扔,施舍得不耐烦,一把抛出去了二残人们抓
挠着搅成了一团,只有疯狗才能打成那个样子。洋人丢光了小
钱,随手扔了几块鹰洋,不要脸的饥民又叫起来,你再有灵性
也猜不出他们叫什么。
他们叫:洋祖宗,您赏聋拉孙儿一块吧圣
人饿到那个分儿上就不是人了。
那位矮个儿不是洋人,脸蛋子倒比洋人白净。他走过来的
时候一真瞧我,走过去了又瞧瞧我,我也礁他。我很熟悉他脸
上愁眉不展的样子,可是我记不起这个垂头丧气的人是谁了。那
时候,凡是有点儿文化的人都是这副眉眼,小学堂的教师,串
洒铺的秀才,省城高等学堂的读书人更不用提了,你只要看他
们的脸就知道老天说话就要塌下来,哪个也别想跑。
我真该死,怎么没认出他来。
他站在离我两丈远的地方不动了。
我们中间隔着饥民和娘妓。
他说:耳朵,是你吗?
我一下子弄明白了。他的脸真苦,我差一点儿掉了眼泪。我
几步抢到前边,跪下来给他磕头。我很会磕头,脑门子在青石
板上碰得嗡嗡响,又麻又晕,可一点儿也不疼。我把那些要饭
的卖肉的吓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