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要说——不能让六万将士,为了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陪葬,更不能让宁远城十万无辜百姓,沦为两军交战的牺牲品”。
他转向洪承畴,跪了下来:“督师,下官请命——为保全军民,请降清”。
这一跪,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一个、两个、三个……
将领们陆续跪下。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面如死灰,有人眼神躲闪,但都跪下了。
只有曹变蛟还站着。
他看看洪承畴,看看跪了一地的同僚,又看看堂外灰蒙蒙的天空。这个以勇悍着称的悍将,此刻眼眶通红,牙齿咬得嘴唇出血。
最终,他仰天长叹一声,单膝跪地:
“末将遵命”。
洪承畴闭上眼睛。
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决定既下,整个宁远城立刻进入一种诡异的忙碌状态。
祖大寿说得对——时不我待。夏军破山海关后,绝不会给宁远太多时间。必须在王勇大军北上之前,完成迁移。
“清廷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祖大寿在军事会议上摊开地图,“广宁、义州、锦州沿线,都有接应,粮草、冬衣、营地都已准备”。
“我们分三批走:第一批,老弱妇孺和重要物资,今日午时出发;第二批,步军主力,明晨卯时启程,第三批,骑兵断后,明日午时撤离”。
他看向洪承畴:“督师,您随第一批走,有您在,军心才稳”。
洪承畴摇头:“我最后走,主帅先逃,军心必乱”。
“可是……”
“没有可是”,洪承畴斩钉截铁,“我洪承畴可以当降将,但不能当逃将”。
计划迅速执行。
午时,第一批迁移队伍从北门悄然出城,三千多辆大车装载着粮草、军械、文书档案,还有将领家眷。
妇女儿童的哭声被严令压抑,但那种离别的悲怆,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一个老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放:“儿啊,咱们真要去鞑子那儿?你爹当年就是死在鞑子手里……”。
那军官红着眼眶:“娘,不去就是死。夏军的炮您没听说吗?山海关半天就没了。咱们得活着”。
老夫人老泪纵横,最终松了手。
车辕碾过冻土,向北而行。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像一道道泪痕。
城内,谣言已经四起。
“听说要弃城?”
“投鞑子?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吴总兵都投了……”
军心开始浮动。有老兵聚集在营房,窃窃私语,有年轻士卒跑到庙里,给阵亡的同胞上香,更有人开始偷偷收拾细软,准备开小差。
曹变蛟带着亲兵队在各营巡视,见到动摇者,直接军法处置。
一天之内,斩了十七个散布谣言、意图逃跑的士兵,人头挂在营门,鲜血在雪地上冻成黑色的冰。
但恐惧是杀不尽的,无数人在黑暗中各自有自己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