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将士,六万条性命。
百年名声,千秋评价。
现实生存,道德枷锁。
这一切,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
他想起祖大寿那句话:“什么忠义气节,那是有饭吃、有活路的时候才讲的。”
或许,真是如此吧。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痛呢?
洪承畴关紧窗户,回到书案前,提笔想写些什么,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最终,他放下笔,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他独自坐着,像一尊石雕。
而窗外,天快亮了。
王勇的大军,正在逼近。
祖大寿的游说,还在继续。
宁远的命运,悬于一线。
这座关外孤城,还能撑多久?
镇东楼上的更鼓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沉闷,吴三桂按剑立于城头,猩红斗篷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目光越过垛口,投向关外那片被夜色吞噬的旷野。
那里,有七万大夏军。
他两天前连夜从宁远赶到这里,带走了自己最嫡系的三千关宁铁骑。
名义上是“加强山海关防务”,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清楚——宁远已经是个火药桶,洪承畴优柔寡断,祖大寿四处煽动,六万边军人心涣散。
留在那里,要么被洪承畴拉着一起降清,要么被大夏军围城歼灭。
山海关不同。这里只有一万守军,大多是吴家旧部。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退路——关城依山傍海,实在守不住,可以从水路撤退,或者直接开关北走。
“总兵”,副将杨坤快步登上城楼,脸色凝重,“探马回报,夏军大营灯火通明,彻夜未息。看动静,像是在准备攻城器械”。
吴三桂没回头,只是问:“炮台上的红夷大炮,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十二门大将军炮,二十四门佛郎机,都装填完毕,炮手有些紧张,很多人没见过这种阵势”。
“没见过?”,吴三桂冷笑,“让他们今晚好好看看,明天,他们就会见到了”。
他转身,望向关城内,夜色中的山海关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城墙蜿蜒,箭楼耸立,这确实是一座雄关。
自洪武年间徐达修建以来,两百多年间,它挡住了蒙古铁骑,挡住了女真兵马,被誉为“天下第一关”。
可它能挡住大夏军吗?
吴三桂想起杨国柱的五千人,一个小时就被击溃。
想起探子描述的夏军火器——那种能连续发射的“快枪”,那种射程极远的“神臂弩”,还有传闻中威力惊人的新式火炮。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传令下去”,吴三桂声音低沉,“今夜加双岗,所有炮手、弓弩手、滚木礌石队,全部就位,明天怕是要见血了”。
杨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末将领命!”。
脚步声远去,城楼上又只剩下吴三桂一人。
他走到墙边,伸手抚摸冰冷的砖石,这些砖石浸透了两百多年的血与火,见证了无数攻防,明天,这里又会添上新血。
“父亲……”,吴三桂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