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又去了几个中层将领那里。有的态度坚决,有的犹豫不决,有的则明显心动了——毕竟,清廷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侯爵、伯爵、世袭罔替、金银田宅……这些都是这些在苦寒边镇熬了半辈子的将领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而他们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个选择。
总兵府书房,烛火一夜未熄。
洪承畴独自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三份文书。
一份是崇祯的退位诏书,让他“依势而行”。
一份是大夏的最后通牒,要求他无条件投降。
一份是皇太极的亲笔信,许以侯爵厚禄。
三份文书,代表三条路。
第一条路,南下勤王?大明已亡,勤谁的王?
第二条路,降夏?交出兵权,生死由人。
第三条路,降清?富贵荣华,但遗臭万年。
洪承畴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事。
他想起崇祯二年,自己中进士时,在金銮殿上叩拜天子,发誓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起崇祯五年,初任延绥巡抚,剿灭流寇时那种为国除害的豪情。
想起被“打发”到宁远这苦寒之地时,那种被朝廷抛弃的悲凉。
他为这个王朝付出了一切——才华、心血、尊严,可这个王朝给了他什么?猜忌、排挤、最后是抛弃。
“督师”,门外传来张春的声音。
“进来。”
张春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城里情况不妙,祖大寿四处活动,已经有好几个将领动摇了,尤其是那些辽东本地出身的,本来就和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洪承畴叹道:“意料之中。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不仅是重赏,还是一条活路”。
“那督师的意思……”,张春小心翼翼地问。
洪承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张大人,你说,什么是忠?”。
张春一愣。
“忠君?君已经降了,忠国?国已经亡了”,洪承畴声音苦涩,“那我们这些臣子,该忠什么?”
张春沉默片刻,缓缓道:“督师,下官是读书人,只知道一句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但现在……君已不君,国已不国。或许,我们该忠的,是这六万将士的性命,是身后千万百姓的安宁”。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该考虑现实了。
“可降清……”,洪承畴艰难地说,“那是汉奸啊,史书会怎么写?后人会怎么骂?”。
“史书是由胜利者写的”,张春道,“若大清真能入主中原,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今天这些事?人们只会说,洪承畴识时务,顺天应人”。
“若大清不能呢?”
“那……”,张春苦笑,“那就是命了。”
两人相对无言,实在是大夏的势力太大了,他们没有把握,鞑子也没有把握,他们现在投靠鞑子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良久,洪承畴挥挥手:“你先去吧。让我再想想”。
张春躬身退出。
书房里又只剩下洪承畴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深冬的寒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外面,宁远城沉寂在夜色中。但洪承畴知道,这沉寂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