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宇文护又长叹一口气,眼里居然流出两行泪来,“不想,晋阳一别竟是三十余年,阿摩敦现在应已八十有余,我竟不能在旁尽孝半分。”
元氏知他思念母亲,也跟着滴下了泪水。
窗外雨声渐停,晓月又再藏身于浓浓的乌云后面,宇文护看了看天色,收拾了一下情绪,说道:“不睡了,让人传李昺到府上来。”
李昺到晋国公府上时,宇文护正在书房案上批阅各地呈上的机要文件。
见李昺进来,宇文护挥了挥手,让他自己随意找地方坐下。
片刻后,宇文护突然看着文件笑道:“泽明,你可知道这齐人现在在汾水做何事?在椎冰建墙守河!”
李昞听了也笑了起来,“至文宣起,齐兵强势,恒以冬月,吾等唯有椎冰守河。现如今我朝朝政渐紊,府兵建制完备。而齐呢,却接连换帝,已无吞关、陇之志,唯翫声色。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已完全调转过来了。”
宇文护站起身来,走到李昺面前,道:“正是如此,此乃从父在世时难觅之良机,我正筹谋伐齐,泽明,你要帮我。”
李昺想起自己在吐谷浑的大败,不禁又心灰意懒,提不起一点雄心斗志。
“我乃败军之将,恐不能为大冢宰分忧。”
宇文护拍了拍李昺的肩膀:“莫气馁,你若不去领兵伐齐,你让我派谁出征?”
李昺道:“随国公杨忠勇武不减,定可助大冢宰一举拿下晋阳。”
看着一脸倦容的李昞,宇文护不知道他在吐谷浑的战事中到底受了多大的打击,但是透过李昺的眼神,宇文护似乎真的看到了一种疲惫感觉。
李昺从未遭遇如此大败,在吐谷浑几乎全军覆灭,也许他真的需要一些时间,平复心态。
宇文护没有再勉强,“这样,你这段时间先回去歇歇,我已遣使至突厥,为祢罗突向突厥提出结姻亲,将木杆的女儿阿史那娶过来,并让他助我伐齐,如能成事,最早出兵也要到明年秋高马肥的时候了。”
李昺点头称是。
这时,长史叱罗协报有事禀报,进门后看了眼李昺。
宇文护抬眼道:“无碍。”
叱罗协这才说道:“秋官府查少女失踪案已查到鬼市,最新得到的消息是那马奴王统已进入阴地。”
宇文护眉毛一挑,“这么快?”
叱罗协不愧宇文护肚中蛔虫,一眼既明宇文护心中所想,“大冢宰勿忧,那马奴仅四人进入阴地,本就凶多吉少,定然发现不了那些前朝余孽牵扯其中,坏不了大事。”
前朝余孽?
本来还无所事事地李昺现出疑惑之色。
惨叫声不绝于耳。
王统三人爬于墙上,看到这一幕,更是惊得三魂丢了气魄,摔了出去,踉跄着朝着阴河奔逃。
那些没能进入示不小身体的尸蛊像是嗜血的怪兽,蜂拥追向三人。
三人跌跌撞撞逃至阴河,却不见船夫,急得大喊。
可溶洞空荡荡地尽是他们的回音,眼看尸蛊快要近身,王统和陈岺率先跳下阴河,往那弯弯曲曲的溶洞支流游去。
窦苟心下惊惧不已,犹豫了一下,高呼了一声“等我”,也跳入阴河。
幸好那尸蛊怕水,王统三人终于得以脱身,却不料穿过那低矮溶洞后,水势突然变得湍急无比,水深不见底,三人根本无力对抗水势,被冲得七荤八素,沉入水底,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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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以来,长安便是阴雨绵绵,如今快入冬了,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是入夜后常常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晋国公府里,宇文护心神不宁,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宫里的太医来了许多次,开了安神的方子,可是宇文护依然是噩梦频频。
一闭上眼睛,便是宇文觉、宇文毓这两个堂弟的冤魂吊着舌向他索命,宇文泰更是质问他为何要对他儿子痛下杀手。
元氏坐起身来,为他按摩头面,助他安神。
“萨保,你做的那些事都非你所愿,不必耿耿于怀,从父想必是不会怪你的。”
宇文护一阵惆怅,拍了拍元氏的手,站起身来,眼中居然现出悲凉之色。
元氏十分忧心,即便是宇文泰刚刚死去的那一年,在那最困难的时候,也从不曾见过宇文护情绪如此低落,心绪如此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