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生刚到不留山,将自己关在屋中悲郁了一段时日,后来得宋回涯几句讥讽,竟生出一股意气,勉强从丧父之痛中走出。
他不想处处受人照顾,做个废物,这日见外面天气大好,便在屋中找了个木盆,将换下的衣服都装进去,出门去洗。
魏凌生对山中地势不熟,怀里抱着个盆,在山间转了半天,还在被杂草遮掩的坑洞拌得摔了两次,才找到那条环山的溪流。
到地方时,他膝盖与掌心满是被粗粝石子磨破的擦伤,闷声挽起裤脚,将衣服泡进水里,伤口跟着隐隐作痛,动作生疏笨拙。
阿勉哼着小调路过,本是来找师姐,意外见到他在,躲在树后悄悄看了会儿,实在看不过眼,主动从树后走出来问:“你会洗衣服吗?”
魏凌生此前对他迁怒,将他吓哭,以为他多少会对自己有所怨恨,岂料阿勉仿佛全然不记得那些恩怨,小跑着上前,笑容可掬地道:“我猜你不会!”
这下换得魏凌生有些尴尬,局促得不知如何回话。
阿勉蹲下身,给他把衣服取出来,一步步教他如何浣洗。
魏凌生蹲在他身侧,过了片刻,低声说了句:“对不住。”
“没关系。”阿勉是记着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弯眉舒展,两眼盛满笑意,乖巧地说,“师父说你很难过。我难过的时候也会想生气。不过我阿婆死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你现在好点了吗?”
魏凌生双眼莫名的有些发酸,想到自己而今处境,心头郁郁得说不出手。
昨日刚下过场雨,溪流有些湍急。
阿勉一面同他说话,一面冲洗衣服,一时不注意,没有抓住,手中衣衫被水冲走。
“哎呀!”
阿勉慌忙下水去捡,石子受水流常年冲刷,表面光滑,他一下摔倒,跌进水中,纵使水流不深,也难以着力,手臂挥舞着,无法起身。
魏凌生脸色骤然苍白,跟着下水去拉,可他同是不会游泳,下水后走得战战兢兢。眼见阿勉被水势裹挟,越冲越远,正要狠狠心扑过去,忽而后衣领一紧,被什么人拽住,狠狠朝后掼去。
他只觉眼前天地翻转,再一定神,人已躺在岸边。后背磕中一片尖锐的碎石,疼得他几乎当场晕厥,顾不上疼痛,缓过劲后,用手臂支撑着起身,见宋回涯单手提着阿勉,将人从水里捞出来,才虚软地朝后躺倒。
宋回涯带着人上岸。
阿勉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咳出两口水后,立马开口道歉:“我错了师姐。我不该下水。”
宋回涯却没在看他,见魏凌生艰难从地上坐直,冷冰冰地道:“魏师弟果然是身娇体贵,到了我不留山,还要阿勉帮你洗衣服。”
阿勉小声解释:“是我教他洗……”
宋回涯充耳不闻:“魏师弟若是不想劳累,可以找山下百姓帮忙,付点银子就好。想来对魏师弟而言这没什么所谓。阿勉就算了,他年纪还小,自己的事都做不明白。”
阿勉看着魏凌生低头不语的表情,觉得他很可怜,但在师姐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臊眉耷眼地站着。
宋回涯看着他二人的后脑勺,一个跟软泥巴似的,一个半死不活,腹中邪火无处发,临走时对着阿勉屁股轻踢了一脚,后者朝他讨好地笑笑。
等人走远,阿勉才低声说道:“完啦,师姐生气了。”
他拧着衣服上的水,对魏凌生道:“你去找她道歉吧。”
魏凌生指着自己:“我?”
“是啊。”阿勉说,“师姐是在生你的气。”
他小小地补充了句:“虽然是因为我不小心。可是师姐生气了。”
魏凌生扯扯嘴角,生硬微笑,实则没怎么听进去。
阿勉绕到他身后,才看见他后背衣服上有鲜血渗出,又是大惊小怪地一阵叫唤,上前扶起他说:“快,我去帮你上药。”
怕他跟师伯告状,又替宋回涯开脱:“我师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急。”
魏凌生嗓子干涩地说:“我知道。”
他看着矮自己一头的阿勉,对方脸颊被石头蹭伤,留下道淡淡的红痕,问:“你方才摔到哪儿了?”
“我没事,没有哪里疼。”阿勉转了一圈,怕他担心,笑着解释道,“师父说我跟水有缘。我出生不久被扔进河里,大难不死,被我阿婆救了。她本来想给我起名叫向水,师伯说不好听,又改了叫向泽。嘿嘿。”
阿勉搀扶着他,小心往山上走,魏凌生喉结滚动着,片刻后还是与他解释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只是语意含糊:“我父亲,见惯生死,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全他们夙愿。”
阿勉不是很懂,茫然回道:“是吗?”
他带着魏凌生回到住所,刚推门进去,就见宋誓成坐在院里。
阿勉顿时表情发苦,耷拉着唇角道:“完啦……怎么这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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