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晚辈或许并不清楚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也知道潘母是个要强的女人,她除了没有让潘成和他们一样名正言顺,其实什么都没少给过潘成,潘成一直都和他们一样,一模一样。
潘母虽然让潘成从名字上就被人看低,但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在抚养孩子,她一直在用实际行为告诉旁人,她的孩子只是她的孩子,相较之下潘成的姐姐就比他幸运得多,因为他的姐姐随母姓,那意味着他的姐姐是成家的孩子,而他却是个野孩子。
年少不更事的他们不免会问及潘成的父亲是谁,潘母总是说‘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姓什么’,而潘成也总是说‘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姓潘’。
他们儿时并没有见过潘成的姐姐,是他们不再需要待在母亲身边时才发现原来潘成还有一个姐姐,彼时的他们已明白随母姓的意义,但总有些恶劣的同龄人会故意在那姐弟二人面前让其难堪,往往这时潘成的姐姐总会说‘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姐弟二人从不屑旁人给的难堪或挑衅,亦从没有背对过彼此。
他们不止一次看见潘成先叫‘姐’再叫‘母亲’,他们所见的潘成在面对其母亲时像一个晚辈,只有在面对其姐姐时才会有看起来像对待亲人的一面。
那一家三口待在一起时给人的感觉总是那般和睦又相亲相爱,但他们也看得清楚潘成眼里只有姐姐没有生母,那时的他们便觉得或许潘成是有怨的,这份怨不是怨自己为什么和姐姐不一样,而是怨其母亲为什么要让姐弟二人不一样,明明母亲待姐弟二人都一样,那为什么又要让旁人待二人不同。
当他们长大,得以窥知那姐弟二人的生父是谁时,他们便猜测着潘母的用意,或许是要潘成去争、去抢、去夺那份姓潘的家业,以独立抚养孩子多年为由让潘成顺利进入潘家的家业中,以多年的艰辛获取报复那负心汉的痛快感,要潘成替她去打那记最响的耳光。
不曾想他们所预想的好戏却是走向另一个剧情,潘母并没有去找潘父,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去逼潘成自己去找潘父,因为那是最快又最便捷的方式,那时的他们才知潘母是一个多心高气傲的人,她愿意为了爱自甘堕落,却不会因为这一点爱而抹杀自己该有的体面。
他们获知消息时潘母已将成家所有的家业变现,当时的成家早已式微。
自成老先生过世后潘母便被逼背起成家的家业,她是长女却不是以继承人的身份被培养长大的,因为成老先生始终认为自己会有一个儿子,成家该交到成姓男性的手上,但成家最终却落在她手上,彼时的她还未堕入爱河,还未育有一儿一女,也是这样的她强撑着成家的家业直到儿女成人,亦是这样的她毅然决然地在一夜间选择将成家家业变现。
家业变现或许是她唯一的选择,因为潘成不愿接手成家,更不愿意用‘潘’这个姓氏去救活成家,成家会变成过去或许是一件注定的事情,但潘母却不愿变成过去,而潘成也在潘母的逼迫下硬生生给自己辟出第三个选择,那是他为自己选的路,为其自身又为其母亲选的路。
那样心高气傲的女人又怎会选择以自己看不起的方式去报复那负心汉,她放不下脸面,亦放不下一直拥有的生活,她要活的漂亮,活得精彩,活得自在,她要自己打那记最响的耳光。
事实证明这记耳光打得又响又亮,潘成是那般成功地让自己的母亲挥出了那有力的巴掌,那句‘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姓潘’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一声嘲讽,那一声声的‘潘夫人’落进潘父耳里更是打在他脸上,谁都清楚那声‘潘夫人’是因为其儿子而不是因为其丈夫。
她一直未嫁却获得了她想要的东西,不劳而获的光鲜亮丽,还有那一声声真心实意的‘潘夫人’,更有那一个场合里一声‘潘夫人’能让两个人同时回眸的景象,那时的她笑得那般开心又那般痛快。
她可以因为爱一直未嫁,亦可以因为爱让自己的儿子随父姓,更可以因为爱而从不否定旁人对潘成生父的猜测,但这份爱终是化为一个又一个巴掌,她爱,却从不恨,那一个又一个巴掌落得重却打不痛人,因为潘成十年如一日般只有一个回答。
这便让有些人夸起潘父生了个好儿子时变得更顺理成章,而潘母总在这样的时候笑得格外开心,因为她心里清楚她打出去的每一个巴掌对方都必须收下,对方当初不愿承认的孩子如今早已变成他拉不下脸面去承认的人,对方当初不愿承认的潘夫人如今也已是人人承认的潘夫人,对方当初再不愿又如何,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轮不到他不愿。
她爱得不管不顾,又打得痛痛快快,但她却忘了自己的快活完全是建立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用自己的孩子献祭了自己的爱,她让爱将她变得面目全非,而她的孩子却纵容着她的一切,亦不断地让她获得其想要的。
这也是他们身为潘成的朋友而选择对其母亲避而不谈的原因,潘成对潘母似爱似怨,却也像一个工具,他陪着潘母上演一出又一出好戏,又陪着其打出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们不敢想潘成到底经历了什么,当他们还在玩乐时潘成已淡出他们的世界,当他们还似以往般与父母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场合里时潘成已鲜少出现。
而彼时的他们有缘聚集又说起到手的花销费用时才得知潘成自成年那天起便没再向母亲要过任何花销费用,他所获得的只有自身无力支付的学费,只因他不愿接手成家,潘母也曾和他玩过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他并没有因此妥协,他从不求助于他们,却也愿意将令其感到苦闷的事情分享给他们听,他们当时朝潘成伸去的援手皆被潘成一一推回,在那之后他们见到潘成的次数便越来越少,联系也越来越少,少到只能从家人或长辈的口中知道其近况,再见面时彼此都已置身在同一个生意场里,而潘成也在这时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回馈他们当时伸去援手的那份善意,那些关系也在这时由‘从小认识’变成了‘一起长大’。
成年前大家的记忆里总掺着彼此的身影,成年后大家的记忆里彼此都已缺席,而成人后的岁月里大家就似从未缺席过每一个人成长的每一步般,除了那个先他们一步的潘成,他们窥不见潘成的成长,但潘成却一直像旧时般伴在他们左右,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人待他好,他便待人好,人待他恶劣,他便不失礼地回击,他们都曾带着善与潘成交友,潘成也因此成为了他们的朋友,但多年来却不曾见潘成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走得特别近,他好像对谁都一样,就像旧时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变化,而他却似从未变过般。
他们认识的潘成便是如此,一成不变的人,一成不变的心,一成不变的既柔和亦冷漠,那让人觉得其冷硬的人一直都是那般冷硬,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走进潘成的内心,他们也曾有懊恼的时候,也有厌恶其冷硬的时刻,但无一不败在潘成柔和的神情与清澈的双眸下,他们想,或许潘成生来就如此,作为朋友的他们能做的或许也只有接受。
第120章111|陆恒
几人在谈笑间不时与路过此处的人打招呼,不时与驻足此处的人聊上几句,不时起身短暂地离开又回来。
有人捻着杯回来就停步在潘成身边,潘成下意识抬了抬腰臀让出些许位置,那人便自然地落在他身边。
“听陆恒说你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人提眉朝潘成问道。
潘成笑了笑便垂眸点头却未能开口给出回应。
那人见潘成的反应就知问不出什么,转而和他说起旁的,不过三两句就有另一个回来的人直接揽住那人的肩膀弯腰凑在二人中间轻声说道“喂…陆恒在搞什么?他一看见我们就有一个抓一个,差不多都问完了,你和谁来啊?搞得他那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