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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3月14日刊《亦报》

署名十山

未收入自编文集

俗语云，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是一种愤激之言，在只认衣衫不认人的社会上，说来不无意义，可是意思也并不全对。佛用金装也只由于习惯，或者因为要像印度人，所以那么办的吧。假如活人贴了金脸出去，结果只被人当作疯子罢了。有些人恭维人，太用了力，往往无意中把金箔或是别的浓艳色彩搽了上去，也显得不大好看，至少总失了真相。譬如一个文人，他也曾做过公务员，可是他的成绩完全在文学方面，现在给他做小传，却极力说他做公务员怎么认真，每天七点半必定出门，八时准时上班，以致街坊的人都说，某先生走过了，现在是七点三刻了吧。即使是真的，也于他的文学事业何与，况且事实上北洋政府的机关办公并不那么早，就是书记也没有八点到班的，倒不如说他做官不很认真，早上总比同僚要迟到些，倒于他的声誉无损，只要这原是真事。可是翻过来说，这人本来是勤勉家，是每天那么早去的，那么为的要表示他是文人，偏说是十分懒散，饮酒吟诗不问公事，自然也同样的可以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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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小人书――饭后随笔（四七）

1951年3月15日刊《亦报》

署名十山

未收入自编文集

我知道我自己的能力，遇见有些事情，晓得力量不够的时候，虽然有着这勇气，却总不敢动手去做。这样的事情，当时心里不免稍有留恋，但随后也就放下了。只是有一件事，屡次想起，至今还要觉得懊恼的，那便是不曾学画，不会画小人书里图像。小人书的意义真是重大得很，特别在这时候，小孩们的需求也很大，只可惜没有足够的好书来供给他们。编是自己知道材力不及，没有经验，而且现在有齐公等人在那里，怎么搿得上旁去。倒是画的方面看了时常动念，若是能来画它几张岂不很好，结果自然是力不从心，想过只好放下，不过这放下了还要想起，与别的事情不同。历史画与风俗画都要预备知识，专来画些小人儿，不要像个缩小的大人，在江湖上经过许多风波，脸上没有多大表情的，却是幼小天真的小男女，眼睛里还没有映射出人世悲哀之光的半超自然的生物，那该是多么好玩呀。这种画虽是少，世间总还是有的，我真“真”原作“有”。真悔不该没好好地学画，不然就是临也可以临几张出来，岂不是于人己都有益的事么。

悲歌当泣――饭后随笔（四八）

1951年3月16日刊《亦报》

署名十山

未收入自编文集

在艺术中间音乐是最高的一种，因为它的感动力最强。我不懂音乐，可是知道声音的伟大，它的力量超过文字。《古诗源》里登载一首《麦秀歌》，据《史记》云：

箕子朝周，过故殷墟，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之。

这麦秀的典故流传很久，可是那歌实在不大得力，其词云：

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

沈德潜对于下两句九字也就不给它一个圈子。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乃是欲哭则不可云云这两句，这里明明表示他的这种沉重深切的悲哀只有哭才能发泄一点出来，不得已而求其次，便没有多少用处，差不多是吃糠代饭罢了。汉歌辞有云：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话是正面说，意思却是反面，正是说，远望当不得归家，那么悲歌的效用岂不也恰是一样么。寡妇哭儿，孤儿哭母，此是世间最大的悲哀，可是声音不能保留，还只亏了文字，间接给记录了百一下来，如汉的《孤儿行》，孔融的《杂诗》，《麦秀》《黍离》也正是一类，有如没有照相时候的画喜神，对于后世其用处也确是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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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斯的里症――饭后随笔（四一）

1951年3月18日刊《亦报》

署名十山

未收入自编文集

现代的医学是科学化了，除有些毛病原因不明外，随便推测的说明总是没有了。以前不久还有这种说法，例如歇斯的里症向来说是女人病，这个字的前身是许斯的拉，意思即是子宫。张仲景《金匮方论》：妇人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金匮要略编》注云：子宫血虚，受风化热者。可见所谓藏乃子藏，即子宫，谓其藏躁扰，乃致精神紊乱也。但照现在的医学看来，这种病症虽在女人为多，却与子宫无关，而且在男子也并不是没有，只是发作起来不大一样，但其为歇私的里性则是无疑的。最特别的是，这在女人是个别的发作，在男子则有时为集体的，发作时更是可怕。过去的例如欧洲中古时代的神圣裁判，捉了成百成千的人民来，说是妖巫，活活烧死；希特勒的反犹太与异民族运动，组织了好些杀人厂来实行屠杀，都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最近美帝国主义者的战争杀人狂，可以算是第三个好例。他们正在制造歇斯的里，使民众因恐怖而发疯，可以供他们指挥去作恶事，像杜勒斯的脸便十足是狂人的相貌了。不过现今时代已经不同，美国人民不肯再上他们的当，那么这班藏躁的老板们大概也只有自己发作一阵昏迷过去了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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