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谋取我的信任,表示他愿意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他当然也要表达诚意,”赵弘冲迅速说,“他留下了一个孩子,他的幼子,我以前在他的家中见过那个孩子,他那时还小,但是手臂上有一个特殊的胎记,我确认过,他确实是贺统领最小的那个儿子,我把他放在西郊一个小庄子里,只、只要拿上我的信物,就可以接到那个孩子——”他再不敢有丝毫隐瞒,但因为两边肩胛骨都被捏得粉碎,疼痛之下两只手根本动不了,“在、在京城珍宝阁的掌柜那里,我寄存着一枚扳指。”
他害怕路上这个值钱的东西被人夺了去,那不仅仅是可以去那座庄园的信物,也是他留在京中最后一份产业的信物,如果不是现在被逼无奈,他是怎么都不会说出来的。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帮你。”叶无莺冷冷说。
赵弘冲疼得冷汗浸透了衣服,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只说让我帮他去偷一份卷宗,将那份卷宗交给他之后,他很快就把孩子送了来,然后去了祈南!”
“什么卷宗?”
“一份十五年前的卷宗!”
“十五年前?”
赵弘冲说了一个日期,叶无莺呆了一下,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好熟悉……
啊!那是他被送到祈南的日子!
等一下,这应该也是——叶其裳死的时间。
叶其允要这个卷宗做什么?
“我知道的都说了!”赵弘冲央求着,“放过我吧,我、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回京城——”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正因为都说了,我给你一个痛快。”叶无莺轻轻说。
就当是两辈子的仇恨,就此了结。上辈子的赵弘冲给他留下了很多不怎么美妙的回忆和伤痛,他要叶无莺死的心倒是两辈子都没什么变化。而且,叶无莺很了解他,别看现在这人瘫软在他的脚下,一滩烂泥一样丝毫没有骨气。
事实上,只需给他些许机会,他就能够立刻抓住翻身。赵弘冲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偏偏还手段毒辣心机深沉。叶无莺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死了清静。
叶无莺没有急着回到京城去,反而在这个小镇里难得躲了两天享了两天清闲,直到司卿直接来找他。
“你倒是舒坦。”司卿在他的对面坐下,有些在意这不怎么干净的桌椅。
这是一家小酒馆,深秋时节,外面又下着雨,生意并不如何好,不远处的厨房里,飘来卤牛肉的香气。
“这家的酒还算不错。”叶无莺瞧着司卿那挑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司卿这样天生享受惯了的人,能跟着他走南往北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儿,他这人处处挑剔又有轻微洁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到了巫殿也是重点培养对象,哪怕巫殿的教育方式变态了点儿,但是物质上面从未缺乏过。
于是,养出这么个细致人儿,比养在深闺的女子还要精较。
但是这么些年,他幼时为了叶无莺离家出走,从京城到祈南,一个孩子直瘦到一把骨头,再之后,去西荒往异土,从未抱怨过什么。若是换成上辈子的司卿,恐怕早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温过的黄酒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司卿不喜欢生姜味儿,幸好今天叶无莺也没让温酒的撒一把姜末下去。
“这家自酿的?”
“是,难得很醇厚。”叶无莺的口吻平淡,就好似真的在这个雨天碰上个老友一般。
他们两人对对方的口味习惯,都了如指掌。
秋雨淅沥,落在陈旧的木头窗台上,司卿叹了口气,在满室酒香和肉香交缠的红尘气息里,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叶无莺的面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次难道又有叫你意外的事?”正因为了解,司卿发现叶无莺似乎有心事。
叶无莺托着下巴,“我在想,为什么我这么笨,活了两辈子才发现有些事不对劲。”
“什么?”
“我生身母亲的死。”
司卿愕然,“你是说——”
“如果我想查,巫殿那边会有记录吗?”
司卿郑重地说,“只要你想查,不管有没有记录,我都会帮你查清。”
“宫里的那份卷宗被赵弘冲偷出来交给了叶其允,”叶无莺的声音淡淡的,“既然他还想查这件事,我估计他并没有离京城太远,甚至很可能还藏在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