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孙财进来了,问:“老爷叫我可有什么吩咐?”玉之仕见孙财进来才想起方才吩咐了小厮叫他来安排殡仪之事,自己倒忘了,没想到孙财找到这里来,玉之仕对李灵均说了句“你且歇歇,等会子我再来”便出了门。
李灵均双目一闭,瘫在椅子上,自己的心思,可是全白费了。可还没匀过气来,便有在书房打扫的小丫头来报信儿了。
“慌慌张张怎么了?还能有什么大事。”李灵均气力全无,只怕什么事都无心管了。
“冉家有人来了。”小丫头嗫喏不敢多言。
“他们来做什么?可是来请期?”如今杂事繁多,又要添上一件?日子没到,自然不该是来吊丧;若是请期,老太太尚未入土,还不是时候。
小丫头回道:“他们要退亲,老爷生气,要把聘财还了,冉家不要,老爷让小厮扔到大街上去呢,小厮又不敢,老爷正骂着人呢!”
李灵均一听赶紧强打了精神往书房里赶来,玉之仕果在那里骂人,绸缎金银摔了一地,见她进来了,便冲她发起火来,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若是从前,咱们哪里能受这样的气?如今好了,姑娘索性就生在庙里死在庙里吧,也不必嫁人了。”
“可不是?你若是吵吵闹闹嚷得天下皆知连庙里也住不得了,你可是要逼死你的亲女儿才能罢手?”李灵均拼力说道,连声音都近嘶哑,额上几要爆出一线线的碧绿来。
玉之仕被这几声大喝怔住,冷静下来,道:“万没想到冉家能如此背信弃义,几代的交情,哼,真叫我,真叫我没脸啊。”他说着朝自己脸上打去。
李灵均不禁有些疼在心里,却不愿说出,只缓缓道:“已然如此,何必吵吵嚷嚷授人以笑柄?不是姻缘不结亲,是他们悔婚在先,咱们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清清白白的人家,怕什么?”
玉之仕冷笑:“你说得轻巧。不过,若是能重沐天恩,还怕没有乘龙快婿?”
他还念着这点儿事。李灵均见众人都不在跟前,索性跪下,做个“垂死之挣”,道:“求老爷为了一家老小断了这些念头!现在太平盛世,在朝的武将尚无用武之地,瑞王爷此番来信恐非善意,如今朝里又没有咱们能依靠的人,扯上一星半点事便是满盘皆输,到时候只怕有去无回!何况老太太刚没了,总该守孝三年!”
“够了!你只当这些年玉家全仰仗着李家不成?别端着你那宰相府的架子了,我玉家本朝以来时代为官,何至于让你一个妇道人家来指点决断?李家尚且苟延残喘,你只当我是瞎的?”玉之仕终究是一腔怒火喷了出来。
呵,终究不是同心人!这些话句句戳在李灵均心口上,近二十年的夫君,共枕眠的夫君,也不过视妻如敝屣之人。这些年也算相敬如宾,这么说来竟是他给的恩赐,真是好笑!李灵均缓缓站起,几乎是恍恍惚惚出了门去,有些人,竟是几十年才看得透的。明知前面的路大半是有火坑,自己却只能跟着往里跳了……
昔缘,若是嫁了人,嫁了冉家,也算一时无忧,可偏偏冉家反悔。说起来,这冉家为何反悔李灵均还不知道,庙里的晴风却知道了。
在府里不敢露出喜色来,一进蟠香寺后园便忍不住笑脸浮上来,惹得昔缘见她进门就问:“有什么好事?让你这样欢喜。”
她却只答:“我是为小姐喜。”
昔缘一听只当是冉家来请期,恼了,道:“我有什么喜?姐姐妹妹的说了半天你还要戳我的痛处。”
晴风忙道:“差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事儿,在老爷太太那儿可不是喜事,在你这里却是。”
昔缘诧异,不知这丫头说些什么,晴风才道:“冉家退婚了!”
“什么?几时的事儿?”
晴风这才一五一十同昔缘说起来:“就是方才的事,老爷发了好大脾气!冉家推说犬子不才,相距甚远,不愿耽误了令爱,因此退婚。”边说便学起冉家来人,又绘声绘色讲了玉之仕与冉家的争执,似自己亲历一般。
昔缘也不细听,只说:“什么话都不过是随便说个由头罢了,管它如何,自己总之是躲过去了。”
二人心里都欢喜,减了老太太过世的悲伤,打起精神来梳洗念经,也好为老太太超度超度。
☆、琮王府请诸君入瓮 玉家门逐丫头为情
且说玉家忙着操办丧事,玉之仕也不耽误工夫,给瑞王爷的回信早快马加鞭在路上了。可瑞王爷这里,却是另一番情景。
瑞王府大门紧闭,小门上锁,几乎没有来往出入之人,院门森森。瑞王爷早被幽禁在紫园之中——这紫园是琮王爷的“私宅”,倒是不住人,只作“客栈”,内里富丽奢华,倒不只有让人舒服的,更有让人生不如死的。此刻瑞王爷便在这里正受着审问。大事小情,从来的现在的,俱已交待得清楚明白了。
“也只有你能下此狠手!”瑞王爷说道。
“我不下狠手只怕有朝一日你比我更狠,到时,我便是你了。”
“同根同源,若是我何至于像你这般阴毒?”瑞王爷冷笑。自己遭的罪倒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明白苦,琮王爷专挑阴招来用,上好酒好菜吃饱了倒挂起来,再或者,草纸浸了水一层一层糊到脸上来……都是软工夫磨出来的话儿,身上倒没伤。也不怕失手闷死了人,熟过头的活儿,自然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