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大彪的意识在132路公交车颠簸的节奏中沉沦。车身每一次晃动,他都感觉自己像沉船般滑向黑暗的深渊。大脑里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疲惫,四肢百骸都软得像泡涨的面条。
嗡嗡……嗡嗡……
有什么东西在腿边震个不停。手机……?是手机在震动吧……
寇大彪的眼皮重若千斤,连尝试掀开的力气都聚不起来。算了……管它呢……再睡会儿……
嗡嗡……嗡嗡……
震动顽固地持续着。
好吵……寇大彪在昏沉中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了!一片空白的大脑深处,骤然闪现出面包车扬长而去的画面,元子方惨白的脸贴在车窗上,嘴唇无声蠕动……
元子方!他被带走了!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寇大彪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猛地一激灵,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喉咙。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他硬生生地将沉重的眼皮扯开一条缝,刺目的光线让他眩晕。他颤抖着手,在口袋里胡乱地摸索,几乎是凭本能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死死按在耳边。
“喂?……咳!咳!”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木头,还带着被惊醒的呛咳。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个尖利、焦灼的女声,带着难以置信和隐隐的哭腔:“喂?是阿彪吗?你刚才是不是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阿姨?……简阿姨?”寇大彪费力地辨认着,是元子方妈妈简莉莉的声音!他立刻清醒了大半,但强烈的困倦感仍然如同潮水拍打着他的意志,“是我,寇大彪!阿姨!元子方……元子方被那帮追债的人……带走了!就在刚才!就在锦江之星酒店!”
“带走了?!”简莉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音,“现在在哪呢?他们想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混乱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寇大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和简莉莉尖锐的质问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阿姨……阿姨你冷静点……我也不知道……他们塞进一辆面包车……跑了……”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厉害,“……三……三个人……把他架出去的……我没拦住……对不起阿姨……”
“现在该怎么办?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阿彪?!”简莉莉的恐慌和无助如同实质般从听筒里涌出,刺进寇大彪的耳朵里,“他会不会出事啊?”
寇大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困”和“怕”两个字在疯狂打架。面对简莉莉一连串锥心的问题,他只觉得更加茫然和无力。“……我……我也不知道……阿姨,要不……要不您先……先去报警?”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疲惫感让他几乎想立刻挂掉电话重新坠入黑暗,“我……我真的太困了……熬了一夜……扛不住了……”
“报警?我一个人去?”简莉莉的声音陡然带上了绝望和一丝被抛弃的愤怒,“我怎么说得清楚?!你知道情况,你看到他被抓走的!阿彪,你必须来!你陪我去报警!求你了,算阿姨求你!我就小方一个儿子……”她的声音变成了彻底的哀求,带着绝望的哭腔,“没有你,警察问话我都说不明白……我怎么救他出来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子磨在寇大彪的心上。他知道元子方母亲说的是事实。他看着元子方被抓,他是唯一的目击者。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无法推卸的责任感,最终压倒了那铺天盖地的疲惫。“……行……”他咬牙答应,声音沉闷而急促,“……就还在酒店门口见!我这就回来!锦江之星门口!快点!”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唯恐自己下一秒就会反悔。说完,不等对方再说话,他啪地按断了通话。
寇大彪挣扎着从座位上弹起来,扒着扶手,跌跌撞撞地冲向正在减速停靠的下一个公交站。车门一开,他几乎是滚下去的,也顾不得看是什么地方,立刻冲到马路边,扬手就拦下了一辆刚下完客的出租车。
“师傅!快!去逸仙路锦江之星酒店!快点!”寇大彪一头栽进后座,喘着粗气催促道。
出租车在清晨的车流中穿行,寇大彪瘫在后座,窗外飞逝的景象像蒙着一层雾。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试图保持清醒,但意识还是不受控制地涣散。
不到十分钟,那熟悉的酒店旋转门再次出现在眼前。寇大彪胡乱地塞给司机一把零钱,推门下车。酒店门口依旧人来人往,但那辆带走元子方的银灰色面包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简莉莉的身影。困意和等待的双重煎熬让他浑身发冷。他踉跄几步,走到酒店门口的公交站牌下,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就瘫坐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身体一沾座位,那沉重的睡魔再次汹涌袭来。脑袋不受控制地向前一点一点,最终靠在了旁边冰冷的广告牌支架上。他甚至没力气调整姿势,任由眼皮沉重地合拢,意识瞬间模糊。
嗡嗡……嗡嗡……
又是那该死的震动!这次直接从口袋里传导到他的大腿,像电流一样猛地把他从短暂的昏睡中惊醒!
寇大彪像触电似的从座椅上弹起,心脏咚咚狂跳,第一反应就是朝酒店旋转门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略显陈旧灰色薄呢外套、身形瘦削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旋转门外侧,焦急地四处张望。她面容憔悴,眉头紧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老旧的布包,正是元子方的母亲,简莉莉!
寇大彪立刻抓起手机接通,一边喊着“阿姨我在这儿!”一边朝着简莉莉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