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争过的东西太多。争这皇位,争这河清海晏,可他为自己争的,不过一个她罢了。
苏昱将她抱在怀里温存了会儿,才将她放下,起身披了件外袍去喊安福顺,在外间备了浴桶热水,替她悉心擦拭。白皙的肌肤温软柔嫩,上面浮现出处处新落下的红痕,嫣红的痕迹让他不由得又有些情动,独自过了凉水才消减。
他把她抱回暖阁去睡,柔若无骨的身躯在他怀里稍稍一颤,他便当作是自己哪里失了轻重,小心复小心地把她放进被褥,替她掖好被角。
苏昱躺在她身侧,撑着一臂看她的睡颜。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安静柔和,没有白日里的锋利刁钻,这时候的她是让他舒心的。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相逢于微时,在北地飞雪间相依。那时彼此都没有多少野心,也没有多少责任需要担负,没有人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好像岁月静好,只需一起厮守,便能长长久久,一直到白头。
一想到明日她再度醒来,便又要视他为一个必须算计防备的对象,他竟有些贪恋此刻,她毫不知情,没心没肺,却乖顺贴心。
他想让她想起从前的诸多事,想起她轻歌曼舞,他鼓节作乐,想起她红袖添香,他绿衣捧砚。他曾经花尽了心思,来博取她心里的一席之地,即便她忘干净了,他也还是愿意重来一次。她曾为他做了那么多,如今换他宠着她顺着她,期她能慢慢回想起来,他有的是耐心去等。
可时至今日,他却有些怕了。怕她到最后都只是寻欢作乐,怕她把他的心思,也误解成与她一样的寻欢作乐。
撑着的手臂渐渐有些麻了,苏昱才躺下,将她搂在怀中入眠。
待他的气息平和均匀,怀中人却渐渐睁开了双眼。早在他抱她沐浴时她便醒了,只是碍于羞怯一直装睡,其实她……哪里睡得着。
谢绫紧贴着他的胸膛,不敢乱动。那副心跳安稳有力,像是疲惫已久似的,此刻很快便入睡。她挑起眸子半是困惑半是莫测地看着他的脸庞,那样安静,知足得好像已得到了一切,又那样疲倦,落寞如遗失了重宝。
情不自禁地,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暧昧痴缠,脸上登时又烧红一片,连心跳都加速,在心口怦然作响,和另一副心跳一起,响在心间。
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是一场男欢女爱的交易,为什么她会觉得……
他对她的感情,竟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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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却道天凉好个秋】
五年前,楚国北疆。
边境寒冬,一只雪狼迈着落地无声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谢绫。
谢绫肩头系了个包袱,包袱皮上落了不少雪花,随着她一步步后退而往下飘落。林间参天古木上积满了雪,颤巍巍地随时都会砸下来似的,一人一狼在古木下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她退到一个封严实的山洞口,再无退路,雪狼忽然耸起肩,作出要攻击的姿势。
谢绫四处张望,这里地处深林,古木间的距离都很大,与开阔地也没多少差别,果真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已经入了楚国,只要往江陵去,就能找到师父了。只差最后这一步,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这种事。
正当绝望之时,那山洞口的草木却突然被人拨了开来,一个身形精瘦的少年一跃而出,手上一把柴刀砍中雪狼的咽喉。鲜血溅地,雪狼垂死挣扎,仍在嘶吼,少年像是极富经验似的,每一刀都正中要害,几招之后雪狼便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谢绫看得目瞪口呆。她幼年跟师父行走江湖,身手好的侠客也见了不少,但像这样手起刀落招数利落的少年也是少见,三两下便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
少年看起来平凡无奇,穿着粗麻衣裳,脸上却整饬得干净清秀,眼神坚毅如孤狼。
他停下来看她,谢绫这才回过神,举起手来给他鼓了两下掌:“好身手。”
少年重新拨开草木钻进山洞。里头有一堆已经灭了火的柴火,还冒着灰色的轻烟。旁边有一个藤条做的箩筐,里面放了不少黑乎乎的木头。
他捡起个布条把柴刀上沾满的鲜血擦拭干净了,才重新从山洞里钻出来,背着箩筐往林外走。
这少年看起来穷困,气性却挺高,待人冷冰冰的,也不说话。
但他愿意出手救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人。谢绫跟上他,问:“怎么不再在山洞里烤一会儿火?正好有些冷。”
少年挺住脚步,目光依旧冷淡:“雪狼是成群出没,那只雪狼的族群会嗅着血腥味赶过来。”
言下之意,再不赶紧往外走,她就要被一群暴怒的雪狼撕成肉片吃了。
谢绫背上一凉,又往前凑了几步,悻悻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少年不怎么理会人,谢绫连问了好几次,才知道了他叫沈漠,在附近的沈家庄里卖柴为生。
谢绫讶然道:“你一个劈柴火的,怎么会有这么一身好武艺?”
“家传。”他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便跨出了密林的边界,再无危险,两人便要分道扬镳了。
能家传这么一身好武艺,想必他原本的家世一定不错。如今沦落到这个田地,大约是家道中落了。谢绫不再戳他的伤心事,从包袱里取出一袋银子给他:“你救了我,这是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