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大集体,再到联产承包小集体,现在变成个人单干了。我想了很长时间,三种形式都各有利弊。就个人感情而言,我还是喜欢生产队那种大集体。只要有个好领导,干啥都方便,都能干的成!其实分田到户,还离不开小集体。咱们可以想想,就说春播,机播、耲播、犁播,是仅仅夫妻两个能完成的么?还得几家联合。一家一户靠人力播种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两口子刨埯播种能种几垄地?”
华子连续翻了两页,接着说:“大集体可以实现大面积耕作,为什么不打粮,不赚钱?因为劳作分配不公平!因为管理太混乱!原则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可事实恰恰相反,不劳的多得,多劳的少得,甚至不得!所以人心散了。得人心者得天下,何况一个生产队?我们这个生产队虽然小,可是比过去的大集体功能还全,事业还大,收入还多!但是管理比大集体还乱。”
华子放下稿子,靠着椅子背说:“说实在话,从打联产承包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以我个人的感觉,一个人种不了地,几个人也不可能连种地带做买卖。一家一户可以把粮食种出来,但很难把毛粮变成精粮,再把粮食变成钱。我办过收购站,觉得很快乐。可是当我办起豆芽坊,买了老解放才觉得自己太笨,眼界格局都太小。”
华子又拿起稿子:“生产队大集体是由国家政策约束,所以怎么赔钱怎么穷都没人敢想散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想维持一个集体,必须有共同协作的精神。共同富裕,分配合理,管理严谨,账目清楚!不然的话,还是春播干,秋收散!我们现在还没散,是因为大家还抱有一份希望。什么希望呢?多赚钱把日子过好。”
在座的都没说话。有些是没怎么听明白,有些是不知华子什么目的。
华子继续说:“一家一户,自给自足,能吃饱但很难过得好。比较来看,我更喜欢生产队,大集体。但是我不喜欢大帮哄!”
李清华:“大集体不就是大帮哄么?”
华子:“这话问得好!大集体是不是大帮哄,我也想了很久。这些日子才想明白,大集体绝不等于大帮哄。像康富当队长,不管是制度还是账目都一塌糊涂,他才叫大帮哄。像联产承包后期田淑云制定了一系列责任制,有效管理那才叫大集体。大集体为什么变成了大帮哄?是因为领导者无能且私心重,还要搞一言堂!”
李清华:“哪个当官儿的不都那味儿。”
华子:“大帮哄哄不下去了,变成了小帮哄。可是小帮哄哄了两年还是哄不下去,还是不对路。所以我一直愁眉苦脸想法子,全指望自己什么事儿都干不成,跟别人搭手,还是乱哄哄。分田到户,我们这些人又组成了生产队,实际这一年还是乱哄哄。这么大帮小帮哄下去早晚还得散伙。”
在座众人都是一惊,发出一阵惊叹。
华子又翻了两页才说:“老农民要想活得好,必须先把地种好。”
二妞嘟囔一句:“废话。”
华子:“你还别不服气。知道哥们儿为啥一口气包那么多地,还撺掇米大爷曲大爷都一起包地么?因为有些地连柳叔都种不好,比如大白菜。另外,你看看米永刚那个组,粮食没少打,变不成钱,那叫种得好么?我就不那么想,啥值钱啥好卖就种啥!”
田淑云:“咱们就是那么干的呀。豆芽子赚钱咱们就种绿豆。”
华子:“我还没说第二呢。老农民想赚钱必须学会自己做买卖!”
李彩霞:“你这买卖做的还小啊?”
华子:“我还没说第三呢。大集体能够长远地发展下去,老农民必须懂得管理!”
康立梅:“那可难了。”
华子:“一点都不难。所谓管理就是制定明确的责任制,不藏私不姑息,坚决执行。尤其是你,将来给你十个八个,三十五十,三百五百人去加工厂,你能按个人头去看着?大头儿管中头儿,中头管小头儿,小头儿管工人,谁出错罚谁。工人出错罚工人,你收粮出错那就罚你!”
康立梅:“哦,要这么干就省心了。我主要看好收粮这一关。”
华子:“这就是我想出的法子,生产队种好地,归田淑云柳叔清华姐负责,做买卖归张丽茹、李彩霞负责。别指望柳二妞,她干不长,别有专用。”
李彩霞:“豆芽坊现在里里外外全指望二妞啊。”
华子:“那也是暂时的,连卖豆芽子都是暂时的。咱不能都在一树上吊死,值钱好卖咱就做,哪天不值钱不好卖那就得改。二妞十一二我就带着她,后来又送进药材库锻炼好几年,这人才不能浪费。”
柳子富:“你还想让二妞摆弄药材?”
华子:“现在还不行啊。联产承包,把妇女们都困到耕地上,谁有时间采药采山野菜?所以我才下狠心买农机、买汽车,把大家双手解放出来。漫山遍野都是钱就是捡不起来,想想都憋屈。说正事儿,种粮、卖粮,下面就是变粮。就是把毛粮变成精粮,把小麦变成白面馒头!这样我们才能卖上最高价。用书上的话说就是利益最大化!”
华子看着桌上的材料:“明确责任,利益共享,单独管理,统筹协作。具体明白地说,比如豆芽坊,优惠收购本队的绿豆之后,豆芽利润除了基本建设投资,可以单独提成。同样加工厂加工收入在完成建设投资就是翻本儿,也可以实行单独核算利润提成。这样我们生产队的粮食才有可能以最好的价钱,直接卖出去。”
华子收起材料:“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田淑云:“咬文嚼字儿的稀里糊涂,可是你一举例子就明白了。”
华子:“明白就行呗。”
他拿出一张名单念道:“依依豆芽坊,柳依依就是柳二妞任经理,单独核算!加工厂由康立梅担任厂长,也是单独核算。生产基地由田淑云继续担任队长,单独核算不涉及加工厂和城里的店铺。生产队形成一个简单的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模式。这三个环节虽然是一伙人的产业,但是不能混在一起,一旦混在一起神仙也看不住、掰不明白。农业投资、机械投资、场地投资由我根据三个环节的纯利润统一核算还贷返本儿。”
“下面的话大家注意听好了,蘑菇崴子屯儿及周边各村的村民,粮食产品咱们都可以收,但不能像本队社员那么优惠优先。这由队长田淑云掌握。加工厂一旦运行,可以接收任何人的加工项目,只要给钱。质量价格由厂长康立梅掌握。依依豆芽坊可以经营蘑菇崴子屯儿豆芽以外的任何盈利项目,只要合理合法咱们就可以经营创收!任何人都可以随时以任何形式退出生产队。但加入生产队必须由我华凌霄、田淑云、康立梅、柳依依都同意才能立账加入。”
田淑云:“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和立梅、二妞各管一摊儿,谁也不干涉谁?”
“是既相对独立,又紧密联系。是一个生产队整体的三个部分。缺一不可!缺哪个环节都都活不了。”
蔡香萍:“按你说的,想退出去说一声就行。想进来那可太难了。”
华子:“就这么个生产队,出来进去的。没个规矩,一直乱糟糟。我累,大家也都累。就像今年分红的工单,柳依依那边怎么算田淑云不清楚,但是还得管、还得统筹核算。康立梅那边用多少人多少工,还得临时找田淑云安排。能不乱么?三位回去尽快明确责任,设立账目。”
李清华:“华子,看你这意思,写那么多,还得向上级申请啊?”
华子:“你们不记得孙信仁卖粮的事儿了?家家粮食堆积如山,国家让卖么?豆芽坊得借柳依依的三产指标,还只允许经营豆芽,绝不让卖绿豆。这合理么?倒卖服装可以,农家的猪肉不让卖,这合理么?农民必须向国家要政策。不然的话我们会守着粮食堆穷死!”
华子缓了一口气:“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觅食之道。只要大家能放开手,哥们儿还得琢磨新的赚钱门路。这一年,我都忘了家是啥模样了。大家听明白了都回去琢磨琢磨。同意的跟着干,不同意的跟淑云姐说一声就可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