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可不好办了。我和依依姐睡那铺小炕,华子哥就睡在锅炉房的板铺上看锅炉。其他房子都是缸缸盆盆,又潮又湿,没法住人。上房西边大屋暂时都是库房。华子哥说明年夏天就得收拾出来,豆芽坊还得来人。要是夏天搭铺可以住人,可是现在大冬天的……”
国咏梅:“等华子回来再说。”
天黑以后,柳二妞回来。两个姑娘把钱整理起来,去对面的银行存上了。
国咏梅:“白书记,你们大队这条龙可是有了用武之地了。我似乎看到了蘑菇崴子屯儿的美好未来。”
华子回到豆芽坊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国咏梅她们已经吃过晚饭,坐在锅炉房华子的板铺上聊天呢。
华子把三百多块钱的收入交给柳二妞锁进他们自制保险柜里。
“三位领导大驾光临,是不是请我下馆子喝酒啊?”
国咏梅一撇嘴:“你是先入为主吧。你一天毛收入四五百块,是大财主。还想勒索我们?”
“呵呵,你知道我们那个组穷到什么程度?老娘们儿连裤衩子都穿不上……”
国咏梅:“你别哭穷。你们组最困难的蔡香萍,去年这时候就都穿上新衣服了。”
华子:“就是张丽茹她们家。从雨季到现在一家五口,就靠二十几块钱活着。你想他们的日子能啥样?”
白凌云:“你们那个生产组今年又是大丰收啊。”
华子:“那又能怎样?豆芽子好歹是让卖了。粮食能随便卖么?我他妈收点绿豆都跟做贼似的。我说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能不能向上边反映反映,农村政策是不是该再宽松一点。”
国咏梅笑了:“呵呵,华子。你的野心蘑菇崴子屯儿快装不下了吧?”
华子:“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动整个地球。乡亲们就是杠杆儿,可是国家就是不给我们这个支点。你们吃着农民,喝着农民。怎么就是怕我们农民过上好日子啊?”
国咏梅:“你胡说什么呢?谁怕农民过好日子啦?”
华子:“你们当干部的,尤其你这个当书记的。年年催公粮,可是哪年看过农民的日子什么样了?种粮食的农民,欠收的挨饿丰收的不让卖。豆芽子可以卖,绿豆不让卖。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米永刚那个组去年的苞米还压在囤子里,今年的还是卖不出去。这样下去谁他妈还种地?”
国咏梅:“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国家的政策咱们管不了。可是我相信会越变越好。”
华子:“我和满自由核计,开一家杀猪菜馆儿。既能帮蘑菇崴子屯儿把苞米卖出去一些,还能鼓励他们养猪。可是我俩跑遍了各个衙门口儿,就是不给营业执照。就是这个豆芽作坊,还是靠柳依依的三产指标弄来的。允许职工做生意,不许农民做买卖。这还有道理可讲么?”
白凌云:“你还要在县城开饭店?”
华子:“要是把蘑菇崴子屯儿的余粮稳定的卖出好价钱,至少得进省城,够规模。一年至少销售五百到一千头生猪!”
“我的妈呀,华子你要捅破天啊。”白凌云惊叹道。
华子:“农民种地再不能指望牛马,我得都换成农机。我的一辆老解放就闯开了一片天,一天顶十天!真要换了农机,什么田淑云、蔡香萍、康淑君等等都能解放出来,进城做生意!”
国咏梅:“农民都做生意,谁来种地呀?”
华子:“这就是你们城里人,职工干部的真实想法。凭什么非得我们农民种地?凭什么赚钱的生意都得城里人做?谁规定的?谁这么规定谁就得被彻底推翻!”
国咏梅:“华子你……”
华子:“你先别拦我。中国革命成功的道路就是农村包围城市。凡是改朝换代,哪一次不是源自农民起义?远的不说,就说这德化县,如果有三分之一的农民拒绝交公粮。那将是什么结果?那么好的一斤粮食竟然换不来一包火柴!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柳二妞:“龙哥,你说的太好了。后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华子:“这是批林批孔的时候,我从《论语批判》里看来的。意思就是说,当官的掌权的,不要担心人少,应该担心的是财富分配不均。也不要担心钱赚的少而应该担心民心不安。钱财分配平均大家都一样人民也就和睦了,国家也就没有危险了。”
国咏梅:“华子,你别说了。我汗都下来了。太可怕呀。”
华子:“你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天天想着怎么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如果你是我,天天带着一群裤子露屁股的乡亲摸爬滚打,你早该想到看到这些了。你上大学的时候,米永刚是队长。他够厉害吧?现在最无奈的农民就是他。那么多粮食囤在那里,却拿不出孩子的学费钱!”
国咏梅:“那你说,我能帮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