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捶了捶脑袋,强迫自己回想了一会儿,这才拼凑出那天的真相。
那天,他得知周大娘生病了,提着一篮子慰问品,想去看望她。走了一段路,遇到周大娘的女儿周佩,得知她要回去,两人正好同路,便和她并肩而行。
路过一排货架,他看到一排陶土娃娃,想着鱼幼薇可能会喜欢,便随着自己的喜好挑拣了两个,想着隔天带给她。
结果,当他满怀希望地走到院子里,却发现房门紧闭,里面的人指明不想见他。他只能劳烦鱼母帮他拿进去,自己则在院子里惴惴不安地站着。片刻后,窗户啪的一声推开,两个娃娃被扔出来,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向鱼母行过一礼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开。他有些不悦,硬起心肠,暗中发誓绝对不再上门自讨没趣,谁知第二天,鱼幼薇就拎着礼品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他轻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她把礼物放在一边,扑通一声跪下,“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额头触地的声音如此之大,像是要把地板砸穿。
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还没来得及掏出手帕替她擦灰,面前的人就一把拥住他,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从她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他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伸手轻抚她的背脊,力度温柔得像是在给猫顺毛。
“薇薇乖,你不喜欢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不搭理她们,好不好?”
“真的?”她终于肯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彤彤的。
“嗯。”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你和别的女人交谈,一定要有我在场。”
“都听薇薇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终于安心下来,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听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刻意放缓呼吸,将人抱起来,平放到床上。而后,他席地而坐,凝望着她的面庞,目光眷恋又虔诚。
她睡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许是哭得久了,一缕发丝黏在她脸上,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帮她理到耳后,又怕吵醒她,只能讪讪收回。
他多希望时间能慢点走,只可惜时间一直在行进,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真讨厌啊,明天之后,他又要戴上面具,和她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了。
从鱼幼薇游学归来后,他就察觉到两人的感情在往一种失控的方向行进,以往看到那白皙的脖颈,他心如止水,现在的他只想一口咬下去。
为了不做出伤害她的事,他想尽一切办法,偷偷与她拉开界限。但她显然不甘示弱,他挪一寸,她便前进一尺。他知道自己一败涂地,没有阻止她的靠近,只是一味约束着自己的行为,不肯和她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但他没有定力,只要她主动一点点,他的原则就尽数瓦解,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她欢心,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迟钝又心机,压抑又贪婪。
他沉溺于回忆,目光时而温柔,时而伤感,这一切被鱼母尽收眼底。
她乘胜追击,说道:“你不是她寂寞时才需要的娃娃,你是她认定的家人啊!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想成为你心中的唯一啊!”
“你说你的爱很理性,很克制,可在我眼里,你的爱很懦弱。”
“你扪心自问,若是你和幼薇身份对调,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他真就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代入徒弟这个身份后,他目光涣散,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原来,他才是被封建礼教荼毒得更深的那一个。
段书瑞长叹一口气,将脸埋入掌心,好半晌才肯开口:“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一家人,有些事我也不必隐瞒夫人了。”
“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我的妈妈很爱我,但是我的心里仍然会感到寂寞、孤独,我只能依靠自己的理智去判断,找一个各方面都合格的人去过日子。”
“他们只能教我如何去恨一个人,却没人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
“和幼薇在一起后,我有些局促不安,心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我能带给她幸福吗?幸福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都描述不出来,遑论将它具象化?”
闻言,鱼母面上染上几分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任何一段感情,都是需要维护的。你自己想想,你还记得你们成婚的日子吗?你有多久没和她好好聊聊了?幼薇记得你的一切喜好,你呢?”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愕然发现自己的失职。他们虽然同床共枕,但很久没有向彼此敞开心扉了。
当晚,段书瑞摸黑回了家,这也是他这半个多月来第一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