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男子转身离去的方向,见人行至巷口时,忽与一名提篮绣娘含笑颔首。
绣娘篮中露出的湖蓝缎面,正是昨日所见的云锦阁“百姓帕”。
小乞丐捧着钱袋望向二人,郑吣意从袖中取出块芝麻糖,递到孩童手中:“去寻个正经营生,莫要再流浪了。”
孩童咬着糖块连连点头,转身跑向粥棚时,不慎跌倒,却紧攥着钱袋不肯松手。
嫣儿望着孩童背影轻叹:
“方才那公子倒像是及时雨,若不然……”
“世间多的是雪中送炭之人。”
“只是少有人愿抬眼去看。”
郑吣意转身继续前行。
披风下摆扫过青石板。
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
她忽的驻足,从发髻取下竹簪,递与嫣儿,“换支金步摇吧,方才那公子若真留意,必能看出咱们行藏。”
嫣儿会意,忙从包袱中取出鎏金蝴蝶步摇换上。阳光落在步摇珠串上,折射出细碎金光,与郑吣意眼底的冷锐交相辉映。
再望向前方,青衫男子已消失在云锦阁的杏黄旗后,唯有街角的“女子茶肆”幌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幌面上“男女同价”四字,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郡主,您说这云锦阁……”嫣儿话未说完。
便被郑吣意抬手止住。
她望着绣坊紧闭的木门,忽然轻笑出声:“能教出这般心怀慈悲又心思缜密的人,云锦阁的绣针,怕是比尚方宝剑更锋利几分。”
说罢,她拂袖继续前行,步摇上的蝴蝶振翅欲飞,恰如她此刻翻涌的心绪——原以为只是场寻常的采办监查,却不想在这市井街巷中,竟遇见了比《天工名录》更精妙的织绣奇人,还有那些在尘埃里倔强生长的微光。
风起时,郑吣意按住险些被吹落的步摇,却见一片琼花落在掌心,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剔透如女子眼中未坠的泪。
此刻方知,这世间最动人的锦绣。
从来不是皇家苑囿里的金枝玉叶。
而是市井闾巷中。
那些肯为弱者弯腰的人。
用善意织就的温柔网罗。
片刻后,二人绕过街角,云锦阁的雕花木门已近在眼前,门上铜环虽未鎏金,却擦得发亮,门楣上“质优价廉,男女无欺”八个大字。
笔锋刚健如男子风骨,又透着几分女子的细腻,正当她抬手欲叩门环时。
忽闻门内传来争辩声……
“这‘女工分级制’虽好,却动了老字号的蛋糕,蘅芜堂那帮人岂会善罢甘休?”
是沈砚南的声音,混着织机的咔嗒声。
“前儿个送来的毒点心。
“昨儿划破的绣样,怕都是警告。”
“怕什么?”苏妩纤的嗓音清亮如银铃。
“咱们占着理,又有监察使撑腰。”
“难不成他们还敢明火执仗地闹?”
大不了把‘绣娘血书’呈给郡主,让满朝文武瞧瞧,什么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郑吣意闻言挑眉,与嫣儿对视一眼。
她指尖轻叩门环,争辩声骤然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