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是第一次来刘家做客,特意带了两瓶本地产的白沙液酒作为礼物。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尝过海货,但像今天这样整桌都是海鲜的阵仗还是头一回见到。大家都是熟人,没那么多客套规矩,喝酒的人自己动手斟满酒杯——桌上摆了两瓶邵阳大曲,不喝酒的人则专心对付眼前的海鲜,反正量大管够,尽可以放开肚皮吃。
“表弟,还是家里做的海鲜味道对胃口!”许丙其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评价道。他在汕尾时,陈鹏家顿顿都给他做海鱼,但粤菜讲究清淡原味,他这个吃惯了湘菜重口味的人总觉得不过瘾。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掌勺!”刘正茂笑着接过话头。
“对啊,舅舅手艺真好,我特别爱吃!”许丙其渐渐开了窍,学会接话捧场了,开始夸赞起刘圭仁的厨艺。
“喜欢吃就多吃点,我也是头一回做这么多海鲜,瞎琢磨着做的。”刘圭仁心里美滋滋的,表面却故作谦虚。
“老刘,你做的确实到位,味道真好。”华林也加入了夸赞的行列。
“慧姐,”刘正茂转向赵明慧,“等我表哥缓过劲儿来,他和秋哥还得再去一趟汕尾,再拉一车腌海鱼回来。”
“好,我省内线路的送货任务我来安排其他人。”赵明慧爽快地应下。
“可是咱们这两台车,节前不是还得跑一趟沪市吗?”肖长民提醒道。
“你们明天能出发吗?”赵明慧看向肖长民和牛炼钢。
“没问题,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牛炼钢最乐意跑长途,出差补贴高。
“肖哥、牛哥,这次你们是单人单车跑长途,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该休息就休息,别赶时间,安全第一。”现在车辆多了,无法保证每台车配两个司机,刘正茂只能反复叮嘱安全事项。
“正茂,我建议还是再找两个司机来。他们一个人开车跑几千公里,人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赵明慧提议道。
“好,我会留意的,遇到合适可靠的人就招进来。”刘正茂点头应下。
“茂哥,我们也可以明天就出发。”杨秋主动请缨。他听说要去海边拉货,内心充满期待,很想早点去看看真正的大海。这是许多内陆人共有的情结。
许丙其好强,生怕别人觉得他体力不济,急忙表态:“我没问题!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准能恢复。”
“没事,明天路上你可以在车上继续睡,我来开。”杨秋体贴地说。
刘正茂见两人都表了态,便答应下来:“既然你们都觉得行,那就去吧。还是那句话,路上安全第一。”
饭后,众人仍在刘家喧闹闲聊,刘正茂却悄悄向赵明慧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夜色微茫,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慧姐,”刘正茂压低声音,“端午节前一天,记得给每位帮忙的同志发五十块钱过节费,让大家也宽裕宽裕,好好过个节。”
赵明慧点点头,借着这个机会,她也轻声汇报起八号仓库近期的经营情况。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就着窗口透出的微弱灯光,指着上面的数字,清晰地说着最近的进货量、销售情况和资金流转。她语速平稳,条理分明,显见对业务已是驾轻就熟。
刘正茂仔细听着,从赵明慧汇报的数据来看,八号仓库的生意确实是越来越红火,进货和销售两旺,这其中,赵明慧的精明管理和鹿青的踏实肯干功不可没。
“慧姐,你和鹿青的过节费加倍。”刘正茂对业绩满意,当即决定加重奖励。
“别,这可不行,”赵明慧连忙摆手,语气诚恳,“你已经给我开了那么高的工资,我拿这份钱,就得对得起这份责任。过节发五十块,都顶得上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真的不用再多给。”她是个知足的人,并没有太大的贪心。
“慧姐,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嫌钱多的主儿?”刘正茂被她的实在逗笑了,半开玩笑地说。
“真不是嫌钱多,”赵明慧表情认真起来,“老话说得好,知足常乐。你每个月给我开一百块钱,说心里话,我和我妈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我姐是正经军工单位的干部,一个月还拿不到四十块呢。跟她比,我已经太知足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真诚。
刘正茂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勉强,笑道:“反正钱是你经手发,要不要加,你自己决定吧。”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哄笑,看来大家聊得正酣。刘圭仁心里一直装着事,急于想知道儿子和他二哥见面的具体情况,但客人们都没走,他不便当着众人面问。于是,他找了个添茶水的借口,把刘正茂叫出了家门。
父子俩默契地沿着屋后的小路,默默走到不远处的江边。夜晚的江风带着一丝凉意和水汽,四周静谧,只有江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刘圭仁确定左右无人,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几子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可的脸,急切地低声问道:“正茂,快跟爸说说,你伯父……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爸,我是在海上一条渔船里见到伯父的,”刘正茂也压低了声音,“他精神头看着还挺足,身子骨也硬朗,就是……看起来经了不少风霜。”他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向父亲描述了与伯父刘圭义见面的前前后后,包括伯父目前的处境、大姑父和伯母已然过世的消息,以及堂兄刘正平瘫痪在床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