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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指甲刀(第1页)

亨过得和他的舍友并排站在窗户前,沉默地望着那个正充分发挥自己双手潜能的父亲,如果这时候有一条生活在下水道中的蟒蛇探出脑袋,就会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个后脑勺上的头发并没有修剪完成。他们两个开始打赌,看看那个父亲多久能在那块广告牌里发掘出他想要的东西。亨过得觉得他至少要花费掉一个星期的时间,通过手里攥着的望远镜,亨过得看到那双执着的双手已经布满了细小但密集的伤痕,就像是眼镜镜片上的划痕。尽管他很可能在挖掘机学校受过专业的培训,但他还是得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坐在梯子结实的踏板上,或是躺在广告牌内部的框架里,有几只松鼠在那里面搭了巢,到了晚上再飞出去觅食。他靠着松鼠巢里的松子和金鱼为生,这些食物应该能支持他生活两三天。亨过得的室友不同意这个看法,在他看来,这位父亲最少还能坚持半个月,他看起来像是个野外生存大师,亨过得的室友发自内心地崇拜这双健壮的手臂,还有那三十多个永不磨损的指甲。会有数不清的像他一样的人为这位父亲准备食物,他们要么把食物挂在广告牌的柱子上,要么用无人机把食物亲自送到他手里。他们急于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这块广告牌的材质以及制作方法,测量出内部的空间,观察它是否能容纳一个富有活力的人类。亨过得的室友半夜打开房门,目不转睛地朝阳台走去,他听到有某种东西正不间断地敲击着下水道,好像有个人被困在了下水道里,正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向他求救。但是他怎么会被这样简单的言语说服?要想聘用他做厕所管理员,就必须先恭敬地把申请书递到他的门前,他和亨过得一起租下了这座房子,但交钱时并没有买下门前的那条黑狗,它狂妄地追逐着想要靠近房子的生人,亨过得和他试过劝住它,仿佛一个卑微的员工朝他的老板提出意见那样,他们忍住心中泛起的恐惧浪涛,冒着被撕咬的风险把这条黑狗从门前赶走。它也许是房东养的狗,也许属于上一任租户,他们两个并没有把这个意料外的生命誊写在租房合同上。它的尾巴像笔直的天线那样竖了起来,仿若在探测周围的生命迹象,以便发动猛烈的攻击。亨过得和他的室友被吓了一跳,他们急忙退回到屋里,在安全地带透过窗户观察这条黑狗的可怕反应,它对于玻璃并不具备太过强烈的敌意,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他们想过把它送去阴沉昏暗的地下世界,通过一条绳子或一根钢管来打通两界间的大门。但他们很快就自我否决了这个议案,因为这条狗很可能属于房东,他们并不想交付额外的房租,而且它看起来如此凶狠邪恶,即使有二十个成年人也很难跟它为敌。他考虑过要把下水道打开,也许是那条黑狗在和他开玩笑,它找到了通往下水道的入口,现在正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他身上。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用耳朵仔细辨别周围细微的动静,这些敲击声并不是蓝牙音箱制造出来的,亨过得也没有拿着手机对准他,拍下他的反应并制作成短视频。假如有谁能抓住那条黑狗,他们就能帮助那个待在广告牌上的人解决掉最重要的问题,这些汽油能让这辆卡车度过一个完美的冬天,积雪导致的道路堵塞对他来说只是景点里常常上演的喜剧。和饥饿的老虎挤在一起拍照时,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经受过专业的训练,眉头的每一次抽动都能勾起游客的好奇之心,那头只剩骨架的老虎仿佛正用爪子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进入动物园时不要靠近正门,昂贵的票价对于大多数游客来说都是一次难以缓解的重负。它会引领他们通过隐蔽的地下通道进入动物园,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像揪出一只打洞的老鼠那样把他们揪出来,因此他们不必担心。他们拥有填饱那只野兽的决心,来回交换的脚步在这里从不休息。这个新修建的地下通道一定连接着那块广告牌,亨过得不敢沿着这条单行道走下去,他害怕眼前的混凝土会阻挡他的去路,也担心最后的出口不符合他本人的意愿。他身上的钱已经不支持他再叫一辆出租车,如果他没能来到那块广告牌上而是去了别的地方,那么她最后很可能要靠着这双受伤的膝盖与脚踝痛苦地走回来,就像在推着一辆被钉子扎烂轮胎的脆弱的电动车。昨天打篮球时,马路上莽撞的老人冲进了他的索敌范围,他一不留神就撞在了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身上,接着他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器官飞落到了无数个不同的位置,迟钝的疼痛感搅动着他的神智,让他无法做出下一步的行动。亨过得禁闭着嘴巴,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仿佛他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演员。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这件破了洞的裤子,也不想像喜剧演员那样招来别人的笑声,如果他们发现他被一个老太太撞倒在了地上,那么他一定会成为他们口中永恒的笑谈,一个经久不衰的笑话。但这个老人宽阔的胸怀打消了他的顾虑,把他从臭水沟般的困境中拯救出来。她向篮球场上的所有人展示自己穿着的防弹衣,她说这件衣服上寄宿着一种扎根于仙人掌的神秘的存在,能保护她免遭外物的迫害。他们猜测她马上就要报出这件衣服的价格,并且亨过得很可能是她请来的搭档,在骗到这笔钱后,他们会把这些资金分掉,随后用于下一次诈骗。这样的生活对旁人来说也许显得枯燥乏味,但对于刚做了膝盖摘除手术的他来说却是生活中少有的甜蜜时刻,他去体检时,一个刚把眼镜从头上摘下来的医生严肃地告诉他,他的膝盖马上要离开他的双腿,完全基于它自己的意愿,没有人逼迫它,也没有人使用一张充满诱骗意味的合同堵塞住它的心灵。为了阻止这一可怕情况的发生,为了延缓那个终结日子的到来,医生帮亨过得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亨过得从医生那里得到了一串电话号码,在准备齐全之后,手术就能立刻开始,但在这之前,亨过得得等到其他手术顺利完成才有机会拨通这串号码。它把这些号码换成了自己的号码,把人们的通讯录扭转成多元的菜单,拨号键对于它来说只是个传播广泛的魔术,人们都明白在这中间的手法与窍门,但大多数人都懒得前去拆穿这场带来快乐的表演。他镇定地坐在台下,像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无法行走,他的膝盖像是正遭受开采的油田,多日的开采已经让他本人筋疲力竭。台下的观众们感受到了那股震动,一个把头发留到脖子处的人一边举手一边站起来,没得到医生的允许就离开了自己的椅子。从他矫健的跑姿就能看出他还具备完善的行走能力,还能帮其他奄奄一息的人搜寻食物,帮助大家挺过这个难熬的夏天,高温带来的并发症对他们来说是电子设备的缺失,他们已经失去了网络的抚慰,现在黑暗的阴霾也在窗前跃跃欲试,电灯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任凭他们如何修理,它总是保持相同的骄傲姿态,外出觅食的人为这片固执的黑暗感到欣慰。这些暂时离开人群的人打着寻找食物的旗号来到其他网吧上网,他们和网吧里的遇难者无话不说,把电灯的损坏程度以及地面上深坑的直径都说了出去。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闲聊,就像早餐中的鸡蛋一样稀松平常,不必引起任何特殊的关注,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难以解决的麻烦。他们的想法完全正确,他们打开电脑开关的手势也完全正确,网吧里的避难者手把手地教会了他们这种把手重叠交汇在一处的手势,假如他们在这上面犯了错,所有人都相信惩罚会迅速准确地到来,也许是一次大规模停电,也许是网络的延迟,也许是一辆呼啸而过的越野车,也许是地面的再一次下沉。他们在电脑屏幕中播放的视频里似乎看出了地面的运动规律,进度条的跳跃和音量的增减都为他们的存活增添了更多机会,他们按下按钮后立刻让自己被汗水浸湿的背紧紧靠在电竞椅上,他们觉得仿佛有一张从汽油里打捞上来的牛皮贴在了自己身上,亨过得对准网吧清澈的地面迅速地跺了几下脚,打算尽快摆脱掉背部的触感,电脑桌上一瓶陈旧的冰红茶瓶子帮了他的忙,他像是握住一台机甲的操纵杆那样握住了瓶子的上半部分,轻柔地摩挲那个独角兽般粗糙的瓶盖,平衡感被他从失落的国度里渐渐拖了回来,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在整个网吧的关注中,他强烈的尊严不容许他跟随这把叛逆的椅子一同摔倒。它单脚站在地上,两旁的机翼并未张开,只有他这个驾驶者陷入了危险之中,长满头发的脑壳会染上别的颜色,鸡蛋外的裂隙逼近了现实世界,亨过得在降落伞的边缘感受着心脏的蓬勃跳动。避难者们自发组织的医疗团队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随时准备用自己洁净有力的双手为他的生命服务。他们拿着一套过时的医疗工具,从某个废墟里挖掘而来。据他们自己说,他们开着挖掘机把这些工具挖出来的时候,一只长条形的生物从地下冒出来,盘旋在挖掘机的驾驶舱附近。他们立刻把窗户拉上,但昨天夜里用弹弓投来的一块石头早已打破了它,他们昨天只把这当成某个顽皮孩子的恶作剧,而现在他们猛然发觉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袭击,他们很难从这片废墟全身而退,必须有个人前去充当伟大的诱饵,其他人则在这个人光荣的惨叫声中离开,为更多人带来生的希望。他们的队长自发承担了这个重大的任务,牺牲者打开车门,朝那个生物冲了过去。整合资源的工作被人们慷慨地交到了网吧保安身上,他之前在停车场里当过保安,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像是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当他感到悲哀绝望之时,就会躺在椅子上把过去的职业生涯心满意足地回味一遍,一切都严格按照顺序进行,不能出现一丝差错。他按照汽车入场的顺序把保安室的大门关上,开始思索窗户上的各种污痕是谁留下的。有一天晚上,他正半靠在椅子上刷视频,一阵敲击窗玻璃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眼睛,他赶忙看向窗户外面,但什么也没看见,恐怖故事里的情节缠绕着他,但他并不感到害怕。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远处的一片阴影里,微微张开的车门向他宣示着自己的神秘地位,盼望能赢得他的尊重,下一次他们在停车场里举办演讲会时,他们希望他能应约到场,以一个土着的身份向在场的听众彰显他们演讲的才能,灵活的语言甚至能获得与它沟通的机会,在它行凶之前挽救一条可爱的生命。一个身上没有帽子的司机缓缓从窗户底下探出头来,希望他能让自己进入保安室,司机对他说,一群从部落里来的人正在追杀自己,那辆面包车已经中了他们的诡计,发动机和引擎盖都被他们用一匹烈马迷惑,酋长声称这个男人偷走了自己的手机,在一次货物的运送中,整个部落为他们摆下了一场友好且盛大的宴席,但这个狡猾的司机辜负了部落的友谊,趁着其他人将淡酒倾倒在神坛前的时候,司机偷走了酋长的手机。酋长探测到了那团不安的空气,用自己的双眼看穿了司机的谎言,尽管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称职的老司机,每天要在吊桥上往返几十次,卸货时从不离开驾驶座。这一回,他把部落订购的一批洗衣液丢弃到门前的土坑里,撞击发来的响声让他开始恐慌,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声音激起了他的警惕,他重新记起了自己作为司机的责任,于是转身回到车上,扭动钥匙,像启动一台榨汁机一样启动了卡车。卡车驶过部落用麦克风堆积出的土路,激起的烟尘阻碍了道路两旁人群的视线,这为他的逃离创造了绝佳的机会。那些从游泳馆里出现的记者源源不绝地进入部落,想要从当地人的嘴中探听到关于它的行踪与线索,为了维系和土着们的关系,他们在临走前留下自己的麦克风,土着们把麦克风埋进土里,替记者们保管犯罪的证据。司机成功地离开了部落,带着酋长的手机准备进入城市,通过收费站后,他激动地举起那台还没贴膜的手机,如同一个搏击冠军举起自己的腰带那样在城市的街道上四处巡视。他等着能有个好奇的人冲上前来拦住他,向他打听这台手机的起源与消亡,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功绩和冒险经历讲出来,他已经拉直了自己的衣领,准备好接受记者的采访。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该怎样夺走他们的麦克风,借助他们的身份再次潜入部落,把已经贴好膜的手机偷偷放回酋长的衣兜里,让酋长为他带来的科技而感到惊讶。随着他的惊讶而来的是丰厚的嘉奖,亨过得一言不发地站在酋长的跟前,如同一个下雨天没带伞的人那样用沉默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有点儿搞不清自己该站在哪儿,如果酋长要给他找一份合适的差事,比如收缴部落里年轻孩子的手机,那么他该欣然接受还是转身回到车上,再也不下车,无论是谁敲打他的车窗玻璃,他都绝不下车,哪怕有人要阅读他的驾照,他也会先思考几个小时,在智囊团的帮助下作出决定,用一只比自拍杆更稳定的手臂递出驾照,递到一半的时候,一只蚊子咬中了他的胳膊肘,他疼得扭动了一下身子,站在车窗前的那个人也被他吓了一跳,他们两个在恐怖片的片场里到处走动,踢翻了剧组架设的摄影机。他看到自己的驾照掉在了地上,飞快地转了几个圈,随后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他打开车门,打算把自己的驾照捡回来,但他找了很久也没发现。他觉得是这个信号的发送装置拿走了他的驾照,还未征得他的允许就拿走了他的牙膏,他已经向舍友们说了许多次,谁也不能用这支牙膏,如果他们想用,他可以自掏腰包替他们去超市买上几支。他的舍友们把这些话当作他对他们的施舍与侮辱,他们在寝室里打了一架,用椅子砸烂了一对不听话的耳朵,他告诉他们,这支牙膏是他从学校外面的深坑里挖上来的,他还不知道它是否能够正常使用。他的舍友谨慎地听取了他的意见,用最大限度的精力保全自己多变的生命,在进入下个未知阶段前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自己的竞争对手。他们把他的脑袋按进马桶的海洋之中,把现场伪造成一场游泳时发生的悲剧。他的水性一向很差,因此这个谎言在上映时收获了大家的掌声。如果他不能把驾照找出来,那么他今天就别想走。他感到汗水顺着自己的睫毛流进了鼻孔里,溺水的感觉扼住了他的面孔,但他没有时间向那儿丢出游泳圈。他拿起车上的那把铲子,对准马路中心挖了起来,他的驾照就在这附近,在它顺着地壳运动逃走之前,他会用自己最忠实的铲子把它挖回来,如同一个老板挖回那个跳槽了的出色员工一般。用清洁剂侵蚀他车窗玻璃的人冷静地看着他,观察他的动作,端详那把铲子,体会泥土的清新气息,他能从这些土壤的独特味道里嗅出昨天晚上有谁在这里埋下了一台电脑,这台笔记本上的痕迹能帮助他辨认出它原本的主人,为了躲避父母的追查,这个畏缩的主人每天晚上把笔记本装进纸盒里,埋在花坛中的泥土内部,等到第二天早上出门上学时再顺路挖出来,带进学校。在不远处有几个人时不时地向这边看上几眼,当注意力松懈的时候,当天空中落下花洒般密集的雨滴时,那些善于投机的挖掘者慢慢靠近了这片土壤,轻而易举地确定了电脑的位置,用一把简易的手工铲子撬开了松软的泥土,连带着受损盔甲般的纸壳将笔记本挖了出来,这层纸壳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幼稚的障眼法,他们不可能受骗,除非时间退回到二十年前,他们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是善良又无助的幼崽,不具备独自进食的能力,他们的父母勤奋地擦拭自己遍布磨痕的眼镜,他们和镜片的关系总是如此和谐,争吵在这个团结的家庭里很少发生,他们之间的默契配合能看清大部分旅游景点的阴谋,他们用眼镜布盖住自己孩子的双眼,防止他们的眼睛被屏幕发出的蓝光拷打。亨过得已经挖开了古树外的树皮,如同一只发狂的啄木鸟一般接连不断地利用手中的铲子摧毁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他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并且打心底里希望这样显眼的动作能引起旁人的注意,进而获得他们的无偿帮助。连日的劳作已经耗尽了他手里的资源,亨过得把刚从手机店里偷来的充电线摆在车座上,他用受伤的手指巧妙地打开了自己的车门,过程中没有触发旧有的伤口,也没给那个忠实的帮手添加新的伤痕,他像个高超的外科医生那样专注地处理着眼前这个难熬的车门,绕过地面上成群的蚂蚁,医生间的口口相传让他对每一只蚂蚁都心怀戒备,在它们当中很可能躲着一名真正的患者,假如他一不留神用脚掌踩中了他脆弱的脊背,那么一场精心安排的手术就会在开始前结束,只留下几个悲伤的医生在手术室里徒然地谈论今天下班后该去湖边挖点什么古董。前来购买他充电线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总是把这些绳子举起来放在阳光下查看,他们缓慢地转动着这些家庭的新成员,考量着他们身上的破损与污垢,思索着这一次改变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也许他们的充电速度会降低,也许一场爆炸会毁了他们现有的美好生活,也许寄宿在每根充电线里的生物会钻出来对准他们的脸。他们把自己原来的那根充电线埋在了小区附近的绿化带中,为了防止引起新充电线的猜忌,许多买家声称在这个家庭里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条原装的充电线,在快递员把那个冰冷的盒子送到他们手里时,他们就如同清点数量的屠夫那样发现了配件中出现的重大失误,手机厂商并没有把充电线寄给他们,于是他们马不停蹄地将它请到了自己家里,还不忘给亨过得献上一份聘礼,通常是一条被水浸湿的烟,有几个买家说这是他们从公园的松树下挖出来的礼物,虽然外表不太整洁,但里面的火焰依然能够炙烤亨过得的肺部。亨过得怀着感激的心情打开了它们,他看到里面空无一物,立马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等他跳下车去追赶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在了一个红绿灯背后,亨过得急忙返回车上,打算开展一场马路上的追击战,但他的车已经被人开走了,他刚才下车时甚至没来得及拔下钥匙。亨过得在原地镇定地站了一会儿,他仿佛卡住的电脑桌面一般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呼吸的声音已然被完全隐藏在汽车的喇叭和引擎声中,好几个面试官此时正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想看看他会怎样解决这个突发问题。公交车司机看着他干瘪的嘴唇,开玩笑般地盘问他,看他是否能对这些指控做担保。亨过得见识过这些律师的业务能力,有一回,他在阳台上听到了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如同等候出租车的人听到汽车的运行声一般,他激动地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兴奋地在阳台上环顾了一阵子。亨过得看到一只壮硕的鸽子正在飞向远处,他就近拿起一件晾晒在架子上的长裤,试图把那只鸽子抓回来,为他买下一件精致的笼子,招募一名出色的狱卒,亨过得在停车场里见过这样的车主,他们停车时的动作果断且专注,停车场里的苍蝇与蚊子都没办法迷惑他们的心神,一群小偷每天用矿泉水瓶子捕捉苍蝇与蚊子,随后把这些被囚禁的生物放逐到停车场里。当车主们抚摸自己的头发时,当他们朝地上投掷纸巾时,小偷们抓住这些宝贵的空隙,悄悄溜进汽车里,他们没留意到那行苍白的脚印,车辆的报警系统宁愿保持沉默也不做出错误的判断,坐在桌子后面的面试官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需要这样稳重的人才,任何形式的泄密对于他们来说都显得无比致命。亨过得没抓到那只鸽子,但他至少想制造一次意外的坠落,从楼下路过的行人被这阵爆炸波及到,他们如同被电击的刺猬一般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确认自己从战火中逃离后,他们才恢复到往日的站立状态。那只鸽子在他家的阳台上留下了一枚圆润的苹果种子,随种子一同赠送的还有半个崭新的花盆,亨过得摩挲着花盆上光洁的花纹,失落的表情开始在他的双眼中游移。他考虑着该从哪个地方下手,犹豫不决的性格让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下午都没开始行动。他有时想从花盆底部的那个黑色的缺口入手,有时想从土壤表层的松软土堆开始挖掘,正当他举起铲子的时候,亨过得听到有什么东西按住了他家的门铃,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在一次暴雨过后,他家的窗户被雨水丢进了楼下的水沟里,还没来得及握住那只青翠的手,亨过得就听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惨叫声,叫声和雨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自己生活在哪一个城市。多雨的天气让他的门铃进了水,在门铃损坏之后,每次有人从外面按响它,它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就仿佛被外星人带走的音乐家一般,在强硬的要求下轮番演奏不同的曲子。很多时候,亨过得都没意识到响起来的是他自己的门铃,他站在原地,或是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摆弄手机屏幕,直到外面的客人发出喊声,他才着急地来到门口,把大门打开。一个用雨衣裹住自己脑袋的人谦卑地向亨过得提出请求,希望能走进他的家里避雨。亨过得想要把它赶走,他似乎在网上见过这个人,也许跟他吵过架,现在是报复的时刻,指甲背后的闪电已经驱散了乌云,从博物馆中的宫殿里降落下来,打碎了树冠上的乌鸦巢穴,在高速公路上制造出了一片焦土。这片焦土的面积有半个常见的恒星那么大,在自媒体的宣传下,许多人认为他们能从这些焦土里获得不同寻常的改造,他们能延长自己易逝的寿命,也能心安理得地丢掉增高鞋,当地的居民立刻把这块土壤保护起来,在每个关口都设下收费站,他们不再使用马桶,以后会有专业人士帮他们解决这方面的重大问题,来自各个商店的标签被贴在了地板上,每个人给出的价格都不相同,但实际上总会有人给出相同的价格,他们拿着相同的标签,准备开始度过一段幸福的婚姻。他们想要离婚的时候,为他们开设的那个房间还在街角孤独地等着他们,从地面开始传播的沙尘堆积到了房间门口,原先红色的地毯被埋在了沙堆里,仿佛一只受伤的骆驼那样耷拉着脑袋。他们抓紧时间躲进了房间里,房间中的陈设让他们的眼睛变得干涩古板,容纳不了昨天还能使用的隐形眼镜,因为这是个批量生产的房间,取代了城市中超市的位置,把亲密的同类推向医疗废物旁边,拉着直升机投掷下来的吊带离开原始猎人们挖出的陷阱。它时常担心这架飞机会突然切断和电视之间的联系,这两家公司的老板已经握手言和,但仇恨还没有像肥皂泡泡般完全消散。床头柜上的那个电灯忽明忽暗,她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插座的患病情况,随后又站起来拍打了几次房间的窗户,这扇窗户上粘着几张写过字的便利贴,她刚想伸出手把它们摘下来,一阵地下的震动就帮助她打消了这个莽撞的念头,在这次震动中,她看到了过去一个月里在这个房间中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她看到了一只椭圆形的生物在房间的角落旋转,还有一条紫色的舌头安详地躺在床铺下面,在不惊动人们的情况下捕食房间中的飞蛾与蟑螂。她向后退了几步,看清了便利贴上写着的字,从字迹的颜色来判断,它们出自同一支笔,也许就是她家里的那杆笔,她能模仿出这些字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像一名医生让患者坐在自己前面那么简单。使用这支笔的人一定刚学会写字,也许是地面连日的震动让这个人遗忘掉了这项技能,这个人不得不把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用于稳定自己的形态,防止不必要的转变,抵挡门外严密苛刻的盘查,那个从地下世界来的蜥蜴想要表达出自己浓厚的善意。朝着纸箱中的狗粮伸出双手,让人们看清它手上的皱纹,它在一家由酋长创办的矿井里工作了二十年,把一条蜥蜴的青春耗费在了无用的挖掘之上。它的无私付出让人类获得了更广阔的活动空间,那片焦土所带来的严重污染已经被它们逐渐清除,无法打开的垃圾桶桶盖在它们的努力下已经能够正常运作,河流里上下浮沉的塑料袋也已经被换成了加工过的塑料杯子,沙漠中一座由厨余垃圾堆成的山峰演化成了一条粉色的山脉。它在这袋狗粮里尝到了辣椒的味道,它的舌头被这种味道俘获,仿佛即将走上刑场的人那样脆弱无助。它渴望得到一瓶水的帮助,热心的志愿者们把从超市里买来的矿泉水成箱成箱地堆放在鲜红的辣椒前面,在它们生长之前就打开瓶盖,随着他们的细心浇灌,一棵巨大的辣椒树攀附在房屋两侧,汲取着人们的营养。有人提出,可以用这种辣椒来解决人们生产的垃圾与排泄物,在爆炸产生前就制造出一个天然的马桶,如同坐上了时光机一般张开嘴巴,把一瓶又一瓶矿泉水倒在辣椒头上。亨过得站在手抓饼前面,那个沉默寡言的商家看着他的眼睛,不做出任何让步的姿态,想要用强硬的态度杜绝他打价的要求,在这场灾难降临前就积极地疏散人群。亨过得强调他不想在自己的手抓饼里看到一丁点辣椒的影子,他的每一句要求仿佛都能得到回应,就像把一袋水泥砸在某个人的头上,每一次叫声都在劝阻他,让他停止这次粗暴的交易。亨过得拿到了他的那份手抓饼,它们被搁在特制的袋子里,袋子里装有电击装置,当他试图把吃剩下的袋子随手扔向地面时,一股猛烈的电流立刻就击碎了他的双手,他去医院就医时,负责任的医生对他所描述的情况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们不太相信一个人在平时会用两只手扔掉手抓饼的袋子,除非他们学着篮球球员的动作把袋子当作篮球投掷。在短暂的交流后,医生们为亨过得出了一套测试题,一共三十道,他们要看看他对篮球的了解程度如何,进而判断这次受伤事件的真实性。为他而生的克隆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商场的货架上,和他们待在一起的还有一次性手套和一次性巧克力,亨过得觉得这些手套并不是他要找的工具,它们无法帮助他的双手从挖掘工作中幸存,在他遇难后,搜救人员也许能够通过遗失的手套发现他的踪迹,跟随着那条发光的线路挖开楼房的阴霾,用夹子夹起散落在地上的手套。为首的那个搜救者率先把手套套在了自己手上,不合尺寸的手套飞快地缠绕着那双细瘦的手腕,它惊讶地发觉这对手套能在地下世界里使用许多次,宣传语上的誓言只是一场狂乱的闹剧,其他顾客都明智地避开了这段正在施工的路线,只有它一个自顾自地冲向了路障与壕沟,不顾施工队的劝阻,一心一意地向着中心地带进发。他们对它的健康情况做了评估,确认它已经被那双手套寄生,稀缺的资源与落后的技术已经无力支持他的挖掘计划,合伙人与出资者都奉劝它立马停手,但它明白它们已经挖到了最关键的地方,铲子上绑着的巧克力已然被融化,脖子上的铃铛也仿佛失控的电脑般响个不停。它们已经来到了机房门前,在逃课后走进了网吧,冲过收费站的阻拦,省下了一笔罪恶的钱财,骑着马的快递员们不可能追上它们,这条公路是它们亲手修建的,没有人比它们更清楚道路的转向与饮食情况,但现实给了它们一次重大的挫败。它们不再是受人尊敬的营养师,喂饱一条公路对它们来说已经成了严峻的考验。面试的时候,它们本以为能得到承诺好的酬劳,面试官们说,在入职后,它们能独自享受这条公路,每个人在使用牙膏时都不需要剪断指甲,即使在最缺少牙膏的区域,它们也能保持自己的神智,保证每一次挤出的牙膏刚好够一个人使用。四处寻觅牙膏的空调顺着空气来到他们的住所,想要用最低价回收他们手里的牙膏,不过他们有权回绝这些请求。他们合理地运用自己独特的请求,让谈判的技艺在酒桌上赢得喘息的空间,牙膏的包装紧紧地裹在使用者的身上,他们的皮肤在重重压力之下被迫改变了形状,仿佛被过度揉搓的面团一般变得畸形且丑陋,下星期的公司聚餐上,这身奇异的皮肤会帮助他们博得同事的目光,从盘子背后折射而来的眼神慢慢烘焙着他们皮肤上裹着的巧克力,进入地洞前,他们先在手机上猜拳,然后交换手机,查看对方是否在这一环节中动了手脚。他们用眼睛紧紧地盯住屏幕,把鼻子贴在了对方的手机上,亨过得的动作很快,他在所有竞速项目上都有不俗的表现。有一次,他和一位来自空调内部的来宾坐在餐桌前面,开始比试谁能率先把面前的面条吃完。他抢先一步拍中了面条前面的计时器,肆无忌惮地向这位客人展示自己狂野的力量。他把这个令人厌恶的对手的计时器轻轻举起,用一只脚勾过桌子下面遍布油污的垃圾桶,随后把这个消磨时间的利器迅速地丢了进去。正因为他的动作足够快,所以他才有更多的机会翻看对方的手机,获取更多能配合他存活下来的信息与道具。在确认猜拳无误后,亨过得往往会先打开对方的相册,看看最近有没有一张被裁剪过的照片出现在他们的相册里,他想他应该认识照片上的那个人,他们一定在一家动物园里碰过面,当时他们刚被各自的公司开除,都有说不尽的苦水要倾倒进对方的杯子。在分开之前,亨过得提议要拍张照片留作纪念,这个刚和他认识的人无比惧怕闪光灯的腐蚀,镜头对于这个可怜人来说无异于排出致癌物的烟囱的洞口。亨过得知道,正是因为一张照片,他们才能在这里见面,他完全理解这种强烈的抵触情绪,但他有义务帮助自己的朋友从阴影中走到台前,当着众人的面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他秃得发亮的脑袋。老虎的叫声对于他们来说如同老旧空调的运行声一般刺耳,正在直播的饲养员朝着他们这边看了两眼,亨过得从这个不经意的眼神中读出了他们对于野兽的态度,巧克力的融化速度决定了他们的存活方式,假如有人对甜食过敏,任何微小的食物都摇动着他的心神,那么亨过得是否应该冒着生命危险去解救他?他不敢轻易作出这个重大的决定,他本以为能从饲养员这里学习到与野兽沟通的技巧,但他显然白白把自己的金钱花费在了一张华丽无用的门票上,他尴尬的表情吸引了旁人的注意,有太多的时间围绕他的身体进行转动,指针边缘还未上色的部分显得无比锋利,一定会有敏锐的饲养员注意到这个危险的因素,它很可能扎穿游客的脚掌,或是身体上的其他部位,具体位置取决于门票的价位,这场枯燥的旅游已经唤醒了他们潜藏多日的愤怒,从水下探出脑袋的海洋生物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玻璃,用自己无言的行为支持一场暴雨的降落。亨过得确信自己已经接近了一楼,电梯带着他从楼顶一路闲逛,它缓慢的速度赶走了电梯内的大多数人,他们找到了更好用的交通工具,站立在飞行器上穿行于各个楼层之间,解决了恐高症的长远威胁。飞行途中,他们不会忘记奶糖的开袋方式,一把可怖的拆袋刀从衣领上露了出来,亨过得依旧沿着电梯的轨迹慢慢前进,希望自己的耐心能在地下获取回报。他不想要一栋高楼,连绵的石块砸烂了汽车的天窗,一笔维修费用算在了他的工资上,他向会计说清楚了这个差错,迎接他的是下一个更难缠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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