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早就要走,是张妈硬不肯。”
“是啊,舍妹出门时关照,说一会儿就回来的,要你等她。要是张妈把你放了,她可要大发脾气!”
“现在好了,有你当哥哥的担待。”
蒋继宗苦笑着把手一摊:“我也担待不起。这丫头脾气可大着呢!”看到白蕙惊奇的神色,又赶忙补充道:“唉,家母过世早,家父难免宠着她些,所以……所以还要请白小姐除了教她法文外,平时多多费心开导她。”
“我?”白蕙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正说着,张妈已拿着一摞碗筷进来,对他们笑着说:“少爷、白小姐,到客厅坐着谈吧。老爷来电话,说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了。等小姐一回来,就开饭。”
“张妈说得对。白小姐,无论如何请再坐一会。”蒋继宗的语调很诚恳,边说边伸手把白蕙往客厅里让。
白蕙身不由己地又进了客厅。
蒋继宗正陪着白蕙闲话。突然,大门外响起了黄包车脚踏铃的急促响声,接着门铃“滴铃铃”响了起来。
张妈赶紧穿过客厅和天井去开大门。上海这种石库门房子有前后两门。刚才蒋继宗走的是开口于灶披间的后门,现在继珍小姐走的这扇又高又大的黑漆大门才是前门。前门连着天井,隔着一道玻璃门,便是客厅了。
蒋继珍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手中提着大包小包,后面跟着黄包车夫,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盒。
还在天井里,继珍就嚷道:“我肚子都饿瘪了,张妈,快开饭吧!”
走进客厅,继珍一眼看见哥哥和白蕙,不觉吐了吐舌头。“唷,你们都在呀!
继宗看继珍把手中的大包小包往沙发上一扔,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珍珍,你跑到哪去了,害得白小姐等你好半天!”
继珍一拍脑袋,走到白蕙跟前抱歉地说:“啊呀,真不好意思,白小姐你真的一直在等我呀,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白蕙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回答。
蒋继宗赶紧责怪继珍:“是你自己叫张妈留住白小姐的,怎么又忘了?还不给白小姐陪罪!”
继珍白她哥哥一眼,“不用你讨好,我自己会,”说着拉住白蕙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一声:“白小姐,我给你赔罪啦,别生我的气!”
白蕙倒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轻轻地说:“我没生气!”
继珍勾着白蕙的肩,胜利地朝继宗笑道:“你看,白小姐不生我的气!”
继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朝白蕙歉然一笑,说:“我们吃饭吧。”
饭桌上,只听继珍高谈阔论,说今日下午玩得多么痛快,和朋友一起跑了几家大公司,买了些什么好东西。白蕙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笑一笑。
蒋继宗冷眼观察着面前这两个姑娘,她们都年轻而美貌,但一个衣着朴素、一个穿戴华丽;一个冷静谦和,一个热情放纵。从外表到气质,迥然不同。
晚饭后,两个姑娘到了继珍的房里,开始上法语课。白蕙帮继珍改完前一天留下的作业,又布置了新的练习。九点钟不到,继珍哈欠连天。白蕙收拾好书包,告辞回家。
白蕙刚跨出继珍房门,就见继宗站在门外,一身西服笔挺,臂上还搭着件风衣。一见白蕙,继宗便说:“白小姐,今天时间晚了,我送送你。”
白蕙赶紧说:“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这些日子社会治安不太好,还是送送你安全些。”
继珍的房门开了。继珍调皮地笑着说:“今天哥哥真殷勤。你这个书呆子,还能想到要送女士回家!”
继宗脸红了,故意板着脸说:“你还耍嘴皮子,今天全是你的错,白白耽误了白小姐一个下午,把人家拖到这么晚才回家。有你这样对待老师的吗?”
继珍朝白蕙一笑道:“哦哟,白小姐,快让哥哥送你吧,要不然,今晚我可不得安生了!”趁白蕙不注意,她朝继宗做个鬼脸,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吉庆坊是一条大弄堂。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栋石库门楼房。弄堂里此时已没有什么人,只听到不知谁家屋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柔婉纤丽的评弹《西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