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后面色青白,显是气极,又哀恸。她站在台阶上,她的深蓝宫装,她的凤冠,她的霞帔,她握拳的手,她的唇,无一不在颤抖。
我上前去拉住她,轻声劝慰。我说:“阿姊,别斗气,先下去再说。”
她却猛一挥手。
我只觉天地一阵陡旋,本能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我面前,什么也没有。我跌了下去,腹间一阵剧痛,痛得我快要昏死过去。
恍惚间,我听见一片混乱人声,还有宋后的笑。她竟像个发狂的疯妇,那样咬牙切齿。
“你们白家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连你这嫁进去的也忘了本!”她指着我,瞪着我,怨毒地像要生吞我血肉。
可我已顾不上了。顾不上悲,顾不上痛。我好怕。我看见鲜红的液体在我身下绽成了硕大的花朵,那如红莲般妖冶的颜色,刺得我阵阵晕旋。
孩子啊。我们的孩子。
白郎。
白郎。
你在哪里?
我声声唤着他的名。
依稀觉得身子暖了。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哄:“婉仪,没事。婉仪,我在这里。”
我于是,终得安心。
我们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足足提前了两月降临人世,是个女孩儿,瘦瘦小小的,体弱得一塌糊涂。
白弈给她起乳名为阿寐。只因她那样小小的,眼都睁不开,状如小寐。
我喜欢这名字。她是那样可爱,乖若幼猫。
灵华殿案交三司会审后,逆首元凶便很快浮出水面。一名管事女官招认,女婢作乱概因皇后幕后策动,意在陷害淑妃。那女官一口咬死了宋后才是元凶祸魁,竟不惜以死明志,一头撞在墙上,血溅当场。
哥哥又惊又怒,更多的,还是哀。
他终于,还是废后了。一道旨将宋家阿姊幽禁冷宫。后位虚设,淑妃荣宠,其势早已在谢贵妃之上。
而那曾母仪天下名冠京华的废后却在冷宫点燃了一把烈火,将自己,连同破败的宫殿,烧成灰烬。
惊闻哀讯时,我还是忍不住落泪。
宋家阿姊爱哥哥之深,又如何会拿哥哥安危作筹码在哥哥颈项刺上一刀?纵她再激烈,也只会是为了哥哥,还有她自己宁为玉碎的骄傲。
她错,只错在不该想要墨鸾死。
可她已错了。即便她一把火烧了自己又能如何?不过徒使九重之内又添一缕冤魂,一段传说罢了。
我那可怜的宋家阿姊呵,枉你如此聪明绝才,竟也看不透。
冷宫火后,宫中渐有谣传,言灵华殿案另有元凶。更有甚者,流言直指淑妃,指她自导凶案,以苦肉之计谋害皇后。
我知墨鸾绝无此等心机,就算是,那也只能是白弈。
宋后被废,宋家势弱,白弈正是求之不得,搬倒宋家,他便是真正权倾朝野奉天子以令不臣。
果然,其后白弈便一步步架空了宋乔,将昔日重权在握三公架成了徒享荣耀的虚职。他让哥哥另设了左右仆射,中书令、左右仆射、六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者共同入阁议政。哥哥什么都听他的。他是真做了曹瞒了。
但我不愿,不想,也不能疑他。他是我的夫君,阿寐的父亲。我只能信他。
事态渐略平息,九重浮腻繁华很快湮灭了废苑烈火的苍凉。我奉诏带阿寐入宫去探哥哥。
除却早朝,哥哥终日都呆在灵华殿里。我本欲回避淑妃,无奈哥哥执意,只得带着阿寐前往。
于是,我又一次见到那个令我又恨又怕,却又偏有些许同病相怜的女人。
一别又经年,如今她贵为淑妃,我亦为人母,那些年少时的痴狂都已离我们远了,远了,再也寻不着痕迹。
哥哥像个大孩子,抱着阿寐逗笑。她只静静在一旁看着,眼中光华流转,点点黯然。直到我辞别,她始终未同我说过半句话。
我懂。若换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