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抓得咯咯作响的拳头,紧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睁开眼,看着上面,语气异常平静,“我真的厌倦了那些一味止戈休战、一味忍让退避的做法,我要的是你举兵漠沧,是让两年前在秦淮上演的每一幕,在漠沧重演一遍!我要的是让整个风族——血债!血偿!”
他的脖涨得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两只瞳孔在那片阴沉沉的光线之中,竟依稀可见斑驳血色。
这一刻,君臣相同,气氛竟是死寂。
无痕第一次发现,自己坐在上面竟是那般高不可攀,而下面的,仿佛是来自深渊的仰望。
他的眼神一闪,不得不转向别处,才喘息上一口气。
“王执倦,你你你这是欺君罔上!”
石蹇见色打破死寂,声音十分突兀。
王执倦忽然大笑起来,声音十分压抑。
良久,上面只响了一句:
“你负的是黎
桑万民。”
窗外日趖西山,殿中一瞬间陷入黑暗,已看不清人的神色,只有一道僵直的身影,忽然陷了下去,像房子,塌了一半。
……
无痕一个人在风华殿的案前坐了很久,一双原本熠熠的眼睛,融在凄清的夜里,不怎么亮。
直到后来,石蹇从季青云那传来奏折。
奏折中,大半都是关乎鼐公祀定罪之事。
那些内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无痕只看一两本,便无心再看下去,不过都是隔靴搔痒罢了。
他命石蹇把奏折都撤下去,石蹇却再次把奏折献上。
他已然有些心烦意乱了,不想把话说第二遍,只想动怒,可转头之时,意外在面前的那封奏折上,扫到熟悉的字眼……所有的情绪,忽然就按兵不动了。
那封奏折,是两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众多奏折里,那是一封谏书,谏言者:黎桑思恙。
“陛下决定了?”
……
寅月宫,星子阁楼上,凭栏的背影十分孤高,但孤高之中却难掩落寞。
“在想什么?”
漠沧无病听到声音,旋即回过头,他习惯将侍人们都遣退,一个人待在这阁楼上,不曾想,这会儿竟犯下过错……心中一惶然,他忙请罪:“不知皇兄降临,臣弟——”
意外的是,那禀着的手背,忽然被他盖住,他的心跳个不停,冒着再次吃罪的风险,抬了一下抬,那个素来威严的人,此刻竟是和颜悦色,连语调都是淡淡的。
“你没有罪。你非得没有罪,还有功。”
他低下头,眼底跳着一丝平静的光,“臣弟惶恐,不敢居功。”
漠沧无痕走到栏杆边,望向夜空,此刻竟是一轮霁月当空。
“重阳前夕,你做的那些事,朕都听说了。关键时刻,以一己之力,大退三万敌军,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毅力与勇气的。”
他拍了拍栏杆,回过头看向他说:“朕对你刮目相看。说吧,要什么赏赐?”
漠沧无病有些走神,等无痕第二次问他的时候,他才抬了眼,“臣弟,”
他的眼睛刚刚抬起,又低了下去,连同眼中那抹刚刚腾起的光。
无痕脸上一直都是期待的笑容,这一刻,只见世子禀着手礼,回答道:“臣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职,不敢求赏。”
无痕挑了挑眉,玩笑道:“以前你犯了错,朕罚你。这次你立了功,朕自然要赏你。难道你要别人说朕是一个赏罚不明的昏君?”
“臣弟不敢……”漠沧无病唇瓣动了两下,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踟蹰过,“臣弟……”
无痕等了他两下,还是听不到什么答案,索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