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欢呼着,摇摇晃晃离开考院,回到宅邸。
沿街酒楼上,有人在窗边对酌,随意扫过下方那摇摇摆摆的马车。
“又是一年春闱。”
一道悠闲的中年女声落下,酒水簌簌落入杯中。
那人举杯敬对面的女君,“想当年,徐大人三元及第何等风光,怕是百年内都不会有人,能再现大人当年风采。”
月色长袍的士族女君临窗而坐,天光下腰身笔直,素手捏着酒盏,并未回应。
另一位笑容满面的朱袍大人,接着道:“本届会试,各地倒没听闻什么才名惊艳的士族子。倒是有位徐长瀑,颇有些出众。”
“那人是候鹿山上那位的幺徒,在南方声名极盛,影响甚广。”
“不才去年于吉州担任提学官,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
说话者,正是司马绮。
她盘膝侧靠在窗边,望向对面肃容冷冽的烨阳徐氏嫡女君,如今廷尉府廷尉正,徐观,徐鉴止。
徐观杯中酒水微微漾开涟漪,抬眸看来。
司马绮唇边笑容荡开,点点案几,目光落在窗外穿行的车马上,“或许,这些接送举子的车马中,其中某一架,便是那徐长瀑所乘。”
在她身旁的官员出声问道:“哎,那同姓徐的小儿,这些天频频听人提起,我便差人打探了番那人的故事,要说她的经历,倒也算传奇。”
那士族官员抿着酒水,眉眼颇轻蔑:“那人家中原是小小商户,母亲在她六岁那年酒后溺亡,她父亲便带她回了娘家村落,生活清苦不堪。”
“据我的线人所说,那人自小便是个功利虚荣的。原在吉州某个私塾读书,后来贪慕虞西书院师资,便差使父弟,假借烨阳徐氏之名,哭嚎跪拜,死皮赖脸求得一个入书院的名额。”
“后来,在虞西书院中,那徐长瀑也不静心读书,而是借着书院同窗便利,勾引了儋州李氏长公子。”
“儋州李氏也是什么都吃得下,不仅认下了那个出生狼藉的儿媳,还将她送去候鹿山,助她得了丹尘圣师的青眼,有了之后一番大造化。”
“算来,那徐长瀑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便已脱胎换骨。一介农妇洗净腿上的泥巴,将来怕是,要与我等同朝为官了,呵呵。”
司马绮支着头,状似认真听那人说完,弯唇笑着,不着痕迹看向对面的廷尉正,“似乎,鉴止女君也曾在那虞西书院小住过一段时日。或许,鉴止与那徐长瀑,也有过一面之缘?”
徐观垂眸许久,并未饮杯中酒水,而是将杯盏搁回案几上,冷冷的眸光看向司马绮。
司马绮略略坐正,指指窗外,笑道:“老友们倒是不必揣度了,那徐长瀑名望虽盛,但其实不过如此。那是个锱铢必较,贪财浅薄的小人,若无李氏与候鹿山那层背景,不足为惮。”
一绿袍官员许是酒意上头,见司马绮笑得随意,便不禁追问:“听说那徐长瀑,不止才华横溢,姿容更是绝艳,惊冠天下都不夸张,是以才攀得李氏高枝,可确实如此?”
那人平日里与司马绮很是要好,时常一同出入声色场所,说话也毫不避讳。
司马绮沉吟片刻,暧昧地朝那官员笑笑:“春光旖旎雪肤貌,羡煞芳菲细柳腰,惊冠天下,并不夸张。”
那官员兴奋了,只听司马绮又道:“我说那人是个虚荣浅薄的小人,也是有缘由的。”
“她怕是不知,我赠女子玉苞是何含义,竟大大咧咧替吉州亚元出头,接过了我的玉苞。呵呵……”
温热的酒水撒在案几上。
玉袍挺拔的冷面女君起身,“若你等邀我集会,便是做这些议论,想必是对我廷尉府衙房有兴趣。大人们愿投罗网,今日酉时,会有行吏上门,叩问诸位大人近来行止状况。”
碎裂的玉杯落地,春风乍寒。
那原本冷淡无谓的徐大人,勃然生怒,拂袖而去。
绿袍官员怔怔,缩了缩脖子,纳闷:“咱们怎么戳她肺管子了?”
司马绮道:“咱们这位士族党魁的接任人,清肃雅直,可没有我俩这类见不得人的嗜好。都散了吧,回去各自擦干净尾巴,廷尉府的行吏可不会管你情面推诿,届时别让寒门看了笑话。”
“真是晦气,好不容易聚一起,竟撞上徐鉴止心情不好的霉头。”
“别抱怨了,走吧走吧。”
“这股气留着,明日朝堂找个不顺眼的寒门,狠狠参她一本泄泄火。”
“哈哈,姊姊说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