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中原的诸多军势,哪怕是所谓的精锐,一般来说主将一旦阵亡,整个部队立刻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溃散往往不可避免,很难再重新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可这骠骑军,就不说是骠骑大将军亲自率领的主力了,仅仅是一支偏师,在主将被斩杀的情况下,竟然能败而不溃,士卒们还能下意识地寻找新的指挥核心……
这不仅仅是士卒勇悍的问题,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纪律和体系在发挥作用。
曹操抬眼望向骠骑营地那飘荡的将领姓氏旗帜。
除了战场上刚刚倒下的『马』字旗,还有一面『郝』字旗,在骠骑军后营的上空稳稳矗立。
『郝氏?』曹操在记忆中快速搜索着关于骠骑军中有姓郝将领的信息,眉头微微蹙起。
情报和记忆似乎有些模糊。
此人在骠骑麾下并非最为显赫的那一批。
似乎之前在河东战场上见过?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了……
曹操的目光重点投向了骠骑军的后营之内。
在郝氏将领的指挥下,中军和后营的骠骑士兵正在快速而有序地行动着。
他们依托着临时加固的工事,甚至是将一些损坏的楯车推到外围,组成了一个暗藏杀机的圆形防御圈。
尤其是后营地势本就略高,曹操借助其营地的火光,还看到提前挖掘的壕沟轮廓和周边设置的拒马鹿角……
啧啧。
外松内紧,内外有别。
灯火人影幢幢,却忙而不乱。
曹操微微皱眉。
『主公,何不趁势掩杀,一举踏平其营?』
典韦提着那对尚在滴血的双戟,大步走到曹操马前,瓮声瓮气地问道。他浑身煞气腾腾,刚才斩杀马越似乎只是热身,远未能让他尽兴。在他简单直接的思维里,骠骑军新遭重创,主将毙命,正是士气最低落、最混乱的时候,己方这千余精锐铁骑一个冲锋,很可能就能像摧枯拉朽一般,将其彻底击溃,扩大战果。
曹操缓缓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骠骑军后营那严整的防御阵地上,沉声说道:『骠骑后营未乱……观其布置,工事齐全,拒马严密,灯火之下,弓弩反射寒光甚多。此刻强攻,彼依托营垒,以逸待劳,我军纵能胜,亦必是惨胜,徒耗兵力。』
曹操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况且我等孤军深入,兵力宝贵,不可浪战。』
曹操的眼珠转动了两下,目光变得更加幽冷,『来人!将贼将以及其他骠骑兵卒尸首,都拖到其营寨前面来!派人骂阵!』
曹操他记得细作曾报,骠骑军之中常宣扬什么『不抛弃、不放弃』的信条,强调同袍之情。现在,就将这些战死者的尸首,特别是马越的遗体,故意陈列在后营之前,他倒要看看,这营地之中的守将,在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和同袍遗骸时,是选择坚守那冰冷的营垒,还是遵循那听起来热血,实则可能致命的信条!
『主公是想要激他们出来?』
典韦似乎明白了曹操的意图。
『正是!』曹操点了点头,伸手捋了捋胡须,『若其派兵出营意图救援尸首,或是收拢溃兵,或是为了挽回士气而愤然反击,其阵型必乱!一旦其营门开启,队列移动,便是破绽露出之时!届时便可趁虚而入,寻其薄弱之处,一举破之!』
曹操的命令被迅速执行。
正面的曹军骑兵主力开始后撤,但并未远离,而是在夜色中重新整队,如同蛰伏的猛兽,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与此同时,数十名大嗓门的曹军悍卒,冲到骠骑军营寨栅栏之前弓箭勉强可及的距离,将几面染血破损的骠骑军旗,一些在刚才混战中遗落的残破衣甲,断裂的兵器,以及最为刺眼的——
包括马越在内的一些阵亡骠骑士卒遗体,粗暴地拖拽到了骠骑军后营之前。
这些曹军用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对着营寨内高声叫骂。
『小儿只会学那乌龟缩头不出吗?』
『看看!尔等大将首级在此!什么狗屁骁将,不过土鸡瓦狗罢了!不堪一击!』
『汝等同袍尸骨未寒,血迹未干,汝等竟忍心让其曝尸荒野,受这风雨鸟兽之苦?骠骑军的同袍之义,原来就是这般凉薄!』
『哈哈哈!什么天下强军,我看是徒有虚名!只会躲在木栅后面发抖!』
这些声音,伴随着那些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凄惨的遗物遗体,如同淬了毒的细针,一下下地扎在营内每一个骠骑士卒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跟随马越出战、侥幸逃回营中的溃兵,他们身上大多带着伤,衣甲染血,此刻看到昔日同袍的遗物被敌人如此践踏侮辱,听到那嚣张至极的嘲骂,一个个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