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说什么?我也要听!”满桂一阵风似的跳上台阶,跑进来围着桌子绕。陈妈被她打断,气得追着抽她。
“臭丫头,跑跑跑,摔掉牙你就乖了。”
满桂乐呵呵地躲在徐微与身边,将一枝还没开的桂花放在桌上,香气淡淡地弥散开来。
她自己叫满桂,所以特别喜欢桂花。每年都要做两罐桂花蜜,一罐给陈妈一罐送徐微与,算是小姑娘为数不多的爱好。
徐微与眼底多了分笑意,看了陈妈一眼,示意厨房的话题先不说了。
陈妈也不想在女儿面前讲家里发生的坏事,隔空用指头点了满桂几下,退出房去。
“哥。”满桂抱住徐微与的胳膊,冲他眨眼睛卖乖,“梨园和郑彩园打起来了,在湖边围了两个台子对台唱大戏,咱们去瞧瞧呗。”
江南的戏曲文化极为丰饶,光临安城里就有五六个戏班子。其中梨园和郑彩园是最大的两个。
不巧的是,梨园的黄班主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唱昆曲的,带着六十来号徒弟年年各地巡演,很是有脸面。而郑彩园则是越剧班子。越剧,善博采众长,郑彩园的郑老板又是个喜欢看洋片的,于是成天出些新奇本子,世人看多了老一套,自然就会去追新潮,郑彩园因此抢了不少生意。
黄班主自诩前辈,看不惯郑老板歪门邪道胡搞一通。郑老板又觉得梨园是老古董,朽得都快掉渣了,经常跟客人明嘲暗讽黄班主赚不到钱只能拿年纪压人。
久而久之,矛盾就起来了。
唱戏的打架也讲究排场,这不,两个戏园子一起出钱,在临安湖南边租了一块地,搭了两个台子面对面比拼看家本事,城里爱听戏的爱凑热闹的全都去了,将周围一大片堵得水泄不通。
徐微与早几天就听说了。但他这两天总是没什么精神,身上冷骨头酥,一有空闲时间就抱着枕头去院子里晒太阳,晒得墙头上的猫都认识他了。
“去嘛~去嘛~”满桂拉着徐微与的胳膊摇晃,“老爷走之前让我多带你出去散步,正好今天热闹,出去逛逛嘛。”
听见满桂说到李忌,徐微与没办法地笑了下。算算时间,那人应该明天回来,就算明天不回来也八成能路过陶阳县的邮局,到时候肯定会给家里打电话。
满桂还在缠,“去吧去吧,哥~”
“行。”徐微与应下。
·
临安不比更北边的几个大都市,只稍分了些许繁华。但江南地区自古富庶,哪怕只占了百分之一也够几代吃用了。
徐微与和满桂避开人群缓步走进白果巷,不知是哪家的李子树长了一大片出来,趁着徐微与路过,借风往他脸上扑了一大把叶子。
徐微与闭眼躲过,睁开眼睛,却见满桂主动跑到落叶底下转圈,乐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真是个孩子,徐微与好笑。
满桂正巧转过来看他。白果巷窄,只十尺,两边都是青砖砌的高高院墙,地上则铺着长短不一的条石。青苔,长草,伸出院墙的树枝,半开半掩的木门,徐微与站在这其中,眉眼温和俊秀,身形修长,如同古城百年神韵凝成的仙。
不怪满桂喜欢黏着他。在小姑娘这辈子能遇到的所有男人当中,徐微与的长相、性格和能力绝对是独一档的。即使她还小,即使她还不明白模糊的心绪代表什么,也不妨碍她本能产生欢喜。
满桂不自觉停下了动作,眼神有些飘……
“爹啊——”
满桂一激灵,抓脸揪裙子,手忙脚乱地朝后看去。
“你走好啊,女儿在这里,缺什么和我说啊——”
女人凄厉的哭嚎越过院墙传入徐微与耳中,接着是重物碰撞声。
“都别挡着门口!”
“来,一二三,起!”
临安城里本地外地居民加在一起差不多三十多万人,每天都有人生,每天都有人死,都是平常事,没什么可新奇的。
“我们走另一条路吧。”徐微与说道。
他走上前牵起满桂的手,选了条岔道往外走。按临安这一带的规矩,未成年的小孩最好不要见外姓人出殡,容易冲撞。
但也许今天死的这人和他们有缘,才走出去,徐微与就看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站在路口,不远处,一行人抬着棺材缓缓走来,最前面是个眼睛红肿的中年妇人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看不出男女。
?
城里出殡应该走大路啊,为什么走这条小路?
徐微与才起念头,旁边就有个小摊摊主帮他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