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只是衣袖一扫,便轻而易举地扣住萧染的咽喉,将他高高提在半空,冷笑道:“小子,你很有种,只是可惜,你生错了种!”
随手一甩,将萧染仍在地上,又从柳荫苒手中接过白帕子擦着自己的手,像是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萧染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突然咳出血来。
我闻之大惊,赶忙扑过去,却被在劫一把扣住了手腕,他下令:“来人,将这两个钦犯拿下。”
我拍打着在劫的胸膛,哭道:“不要,你放开我,让我去看看他,他吐血了啊!”
阿娜云和萧染很快就被侍卫扣押着走了,萧染一直含泪地看着我,虚弱地一遍遍喊着:“姨娘……”我要追着萧染而去,被在劫不费吹灰之力地拉回来,冷冷道:“今日除了让你引出这两个余孽之外,本还想看清你的心到底偏向谁,但是朕的好姐姐,你的表现实在太令人失望了,朕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你最好别哭哭啼啼闹得朕心烦,否则朕现在就下令,杀了那两个余孽以解心头之恨。”
“不,别!”我连忙抹泪,“我不哭,不恼你心烦,你别杀他们。”
“你可珍把他们萧家的人当宝了。”在劫非但没有息怒,反而怒上加怒。
“现在便跟朕回宫去吧,让朕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罚你才好,亲爱的姐姐。”
夜梧宫中,沙漏簌簌作响,所有人噤若寒蝉,跪地瑟瑟发抖。
就在刚才,在劫一回来就大发雷霆:“大胆奴才,谁准许你们点龙诞香的?”便下令将那点香的宫女拖出去杖责致死,后来好几个太监焚了椒兰,捧着香炉在宫殿内四处熏香,这才将龙诞香的气味遮盖住了,但在劫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怒骂:“全都滚出去。”
众人都战战兢兢地退出大殿,唯独留下我和在劫,两两相对,相对无言。
我犹豫半会儿,正要开口,就被在劫冷硬地打断了:“求情的话你最好别说,否则后果自负。”我咬牙恨恨瞪他:“你这么容不下萧家的人,我也是萧家的媳妇,你怎么不索性将我这个姐姐也杀了?”
他静静地凝视我,许久许久,才近似疲惫地问:“楚悦容,你真的是我的亲姐姐吗?”也不再以“朕”自称。
我拉着在劫走到那面立地的菱花镜子前,指着镜中五分相似的面容,问:“在劫,你还在怀疑什么?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弟啊,这世上还有谁比我们更亲近彼此的?我是另一个你,你是另一个我啊!”现在我只能打着温情招牌,渴望以此说服他,救出萧染和阿娜云。
在劫深深看着镜中的我们,然后闭上了眼睛,许久都没再说话。
这时,宫外太监请示:“圣上,汤药已经熬好了。”
在劫道:“端进来。”
那翠衣太监便端着托盘自殿外躬身碎步地走进来,我盯着上头黑乎乎的药汁,奇怪地问:“这是什么药?”
正想着莫非在劫的头痛旧疾犯了,却听见他覆着寒霜似的声音:“是藏红花。”
我脸色大变,环着小腹踉跄后退:“在劫,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在劫冷冷道:“认识到萧家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朕就这么决定了,你是朕的姐姐,是我大雍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以后朕自然会为你做主,找一个才华横溢才貌双全的男人做你的驸马——但现在,你必须跟萧家断得干干净净,一点关系都不许留下,包括你腹中的孽种。”
所有他温柔和煦的面皮,此刻终于彻底撕下了,蛮横毫不留情地将我拉到面前,无论我怎么反抗,在武功修为本就高深的在劫面前,仅如蚍蜉撼大树般不可自量,他轻而易举地将我制止住,扯着我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拉,就在我吃痛的瞬间,趁势用手指扣开我的牙关,将那黑色难闻的药汁往我口中倒去。
眼泪爬满了我整张脸,透过那层模糊地水影,我看到在劫那张好看的脸,不带一丝怜悯,无情得像是那冷峻嗜杀的修罗佛,眉宇间那赤红的血印,晕散开了,一点一滴,如溅在雪地上的血,红得刺瞎人的双眼。
就在药汁划过喉咙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死了,再也活不回来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立志,要做一个怎么样怎么样的人。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发奋、努力、好好做人,愿望就可以达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原来等待整治我的是命运的模子,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它将生存的规则套在我身上强行挤压。终于我忍着疼痛在夹缝中畸形地存活下来,这时的我和原来的样子已有着很大的出入。于是很多人都说,你已经变了。于是我总是认为,别人也变了。然后相互指责,彼此伤害,做了很多错事。
如今躺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分不清身在何方,想不起今夕何夕。一些记忆袭来,潮涨般席卷着汹涌,那些残酷的,寒冷的,让心隐隐作痛的,定格在漫天飞雪的残象里,淹没这一世的芳华。在劫不复温柔的冷漠面孔,就在这片残象里蔓延。
察觉黑暗中有人若隐若现地呼吸,我惊慌起身,“是谁?谁在那里?”一双宽厚的手按住我的肩膀,“醒了?快别逞强了,身子还虚弱着呢,好好躺下吧。”仿佛寒冷里注入了一丝阳光的温暖。认出了他的声音,是蔺翟云,我安下心来躺回床上,双手覆在小腹上,极其不安小心地询问:“孩子呢?”蔺翟云安抚:“多亏你机智当下将那东西呕出大半,也幸得我赶来及时,将残余腹中之药以银针逼出,又以清汤稀释,孩子尚且无碍,你别过于担心了。”
我躺着,没有回话,心中的波涛缓缓平复。
蔺翟云问:“之前的事还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