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刘国栋躺在炕上,似乎睡得很沉,对于一个人骑了一上午的路,再加上载着一个成年女性,即便是刘国栋身体再好也是疲惫不已。
那比里屋要窄一些的炕上,刘国栋睡得并不安稳。陌生的环境,尤其是农村的土炕硬邦邦的即便是下面有被秦京茹扑上的被子,但还是感觉不如床来的舒服,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秦家夫妇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的交谈碎片“上学”、“城里”、“出息”,都让他睡得迷迷糊糊。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推他的胳膊。
“刘大哥……刘大哥?醒醒……天快黑了……该去满仓叔家吃饭了……”秦京茹的声音轻柔地在他耳边响起。
刘国栋费力地睁开眼,屋子里光线昏暗,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有些酸。
本来没睡觉之前,刘国栋觉得自己这身体还算不错,只是觉得有些烦而已,甚至一觉醒来两腿就跟挂了铅似的,顿时感觉酸胀无比。
强撑着身体
“嗯……几点了?”刘国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快六点了。”秦京茹答道,顺手拿起搭在床头的毛巾,在脸盆里浸了热水,拧干,递给他,“快擦把脸,精神精神。”
刘国栋接过温热的毛巾,刚想擦脸,却发现堂屋里灯火通明点了两盏煤油灯,气氛……有点不对劲!
其实按道理来说,此时在外面天还算是挺亮的,怎么这么早就点灯,明显是有些不正常。
尤其是秦父像一尊门神似的,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就站在床边不远的地方,见他醒来,立刻凑上前一步,腰都微微弯着:
“刘科长!您醒啦?睡……睡得还好吧?这炕……这炕太硬了!委屈您了!要不要……要不要再喝口水?”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拿桌上的搪瓷缸子,那动作殷勤得简直跟刚才睡醒之前是两个模样。
秦母更是夸张!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脸上是那种混合着敬畏、感激和一丝惶恐的复杂笑容:
“刘科长!您醒了!快!喝口热糖水!刚熬的!放了点姜丝!驱驱寒气!暖暖身子!”那碗红糖水,在乡下可是待客的最高规格之一!
最离谱的是秦安邦!这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此刻正蹲在刘国栋脚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手里还捧着他的……皮鞋?!小家伙正用袖子使劲擦着鞋面上的灰尘,那认真的小模样,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刘大哥!你醒啦!我给你擦鞋!擦得可亮了!”秦安邦献宝似的举起擦了一半的皮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讨好,“娘说……以后我要去城里上学了!要……要听刘大哥的话!”
刘国栋拿着热毛巾,看着眼前这“全家总动员”的殷勤阵仗,尤其是秦父秦母那比之前还要夸张十倍的恭敬态度,以及秦安邦那句“去城里上学”,瞬间明白了——秦京茹肯定把带秦安邦进城上学的事告诉爹娘了!这热情……是冲着他承诺的“前程”来的!
他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被捧着的微妙受用感。他赶紧接过秦母手里的糖水碗:“哎呦!大婶!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又对秦安邦笑道:“安邦真乖!鞋放那儿吧,不用擦了!”最后对秦父摆摆手:“大叔!我睡挺好!真挺好!您别忙活了!”
“真不用那么客气!”
他三两口喝下那碗甜得发腻的糖水,用热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感觉精神了不少。秦京茹适时地递上他的中山装外套。刘国栋穿上衣服,整理了一下领口,看着眼前依旧恭敬站着的秦家三口,特别是秦父秦母那充满期待和感激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
“大叔,大婶,安邦,走吧!别让秦书记等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秦家小院,朝着村中央秦书记家走去。路上,秦父秦母一左一右,几乎是把刘国栋“护”在中间,秦安邦则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小脸上满是兴奋。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在门口坐着吹风的村里人。秦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个着脸上兴奋的表情却已经是掩盖不住了
离秦书记家还有一段距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混着柴火味的肉香!这在平时难得闻见油腥的村子里,这个味道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灯一样,格外的引人注意。
秦书记家是村里少有的几间青砖瓦房之一,院墙也比别家高些。此刻,院门大开,门口挂着两盏崭新的马灯,照得门口一片通明。秦书记秦满仓和他老婆,还有他那个在公社当文书的儿子秦有才,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迎候!这阵仗,比过年迎亲还隆重!
“哎呦!刘科长!您可算来了!快请进!快请进!”秦满仓一看到刘国栋的身影,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地伸出双手。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新的蓝色干部服,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
“秦书记,太客气了!还劳烦您亲自在门口等!”刘国栋也笑着伸出手。
“应该的!应该的!您可是贵客!”秦满仓用力摇晃着刘国栋的手,然后目光扫向刘国栋身后的秦家人,脸上的笑容依旧热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了然。他对着秦父点点头,语气带着点“领导关怀”的味道:“老秦!你也来了!好!好!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热闹热闹!挺好!”那声“老秦”,叫得极其自然,仿佛两家本来关系就很亲近似的。
可秦父却赶紧弯着腰,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满仓书记!叨扰了!叨扰了!您……您太破费了!”秦母也局促地跟着点头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