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观众们震惊的是罪龙的反应,在承受了如此密集、如此狂暴的打击之后,他的呼吸节奏竟然没有丝毫紊乱,胸膛的起伏依旧平稳、悠长,仿佛不是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杀,而是在林间悠然漫步,汗水顺着他刀削斧凿般的肌肉线条滑落,却带不走他身上那股非人的冷静。
罪龙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意志。有的,只是一片深邃的、永恒的冰冷。
那眼神像一块未经阳光照耀的万年玄冰,又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倒映着拳神自己因竭力进攻而扭曲的面容,充满了漠然与审视,在那双眼睛里,拳神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而是一个可供解剖的标本,一个正在进行最后挣扎的猎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从拳神的脚底向上蔓延,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千锤百炼的异能,在这堵名为“罪龙”的绝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陈楚暗自叹息。
很明显,拳神落了下风。
这不仅仅是一种直觉,而是基于对细节的精准判断。拳神的每一次出拳,虽然依旧迅猛,但拳路之间已经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凝滞,那是体力与信心双重流失的征兆,他的额头青筋毕露,呼吸急促,每一次吐气都带着一丝灼热的焦躁。而反观罪龙,他如同一座扎根于大地深处的山脉,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陈楚甚至可以确定,罪龙拥有着碾压性的、绝对的优势,他之所以选择和拳神进行这种拳拳到肉的野蛮对抗,并非是出于对力量的迷信,或者战斗风格的局限,更像是一种表演,一种精心设计的、取悦观众的残忍戏剧。
罪龙在享受这个过程,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驯兽师,正在测试一头猛虎的爪牙究竟有多锋利,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承接拳神的每一次攻击,不是因为他躲不开,而是他想精确地丈量这份力量的极限,他在收集数据,分析对手的攻击模式、发力习惯、以及在体力下降时会出现的破绽。这种看似被动的承受,实际上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信息搜集,他与拳神的每一次身体接触,都是在为那致命的一击进行最终的校准。
这场战斗,对拳神而言是赌上一切的死斗,但对罪龙而言,或许只是一场热身,一场带有明确目的性的公开处刑,他要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要以一种最具冲击力、最能摧毁对手意志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统治。
陈楚可以确定,拳神要败了。
擂台上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最初的狂热与期待,正在被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所取代,一些敏锐的观众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拳神的攻势如同一场华丽的烟火,虽然绚烂,却无法伤及夜空分毫。而罪龙,就是那片沉默而广袤的夜空,以绝对的姿态,等待着烟火的燃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被分解成无数帧慢镜头,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清晰上演。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正在滑向失败的深渊,或许是武者的尊严不允许他就此沉沦,拳神发出了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那吼声中充满了不甘与决绝,他将残存的所有体力、精神、乃至生命力,尽数灌注到了右臂之中,整条手臂的肌肉贲张到极限,皮肤下的血管虬结如龙,拳锋因为过度充血而呈现出一种暗紫色。
这一拳,他没有再追求速度,而是将一切都赌在了力量上,他猛然一拳挥出,拳头带着一股仿佛要将空间都撕裂的沉重风压,直直地轰向罪龙的头颅,这是他最强的一击,是他拳击生涯的凝结,是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罪龙那精悍的身体,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血液逆流、思维停滞的变向动作。
他没有后退,没有格挡,甚至没有常规意义上的闪躲,就在拳神的拳锋即将触及他面门的千分之一个刹那,他的上半身以一个完全违背人体构造学的角度,向侧后方诡异地一折,整个动作流畅、无声,却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他就像一道被强风吹动的影子,又像一缕不受物理法则束缚的青烟,轻而易举地让拳神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击,落在了空处。
巨大的力量失去了目标,让拳神的身体出现了刹那的失衡,他的门户,在这一瞬间,毫无防备地洞开。
一直如同冰山般沉静的罪龙,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在他完成那不可思议的闪避的同时,他的反击已经发动,他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释放出恐怖的爆发力,他的拳头,并非轰向拳神的要害,如头部或胸口,而是以一种外科手术般的精准,自下而上,角度刁钻地迎向了拳神那条因为发力过猛而僵直在半空中的小臂。
罪龙的拳头,不大,却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于一点,它不再是钝器,而是一柄锋利的破甲锥,目标明确,时机完美,角度致命,带着一股阴冷的破风声,落在了拳神的小臂骨上——那个整条手臂上最脆弱、最经不起侧向冲击的结构点。
当两者的拳臂接触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观众的呼喊、裁判的读秒、心脏的跳动,一切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咔嚓!”
那不是一记简单的骨裂声,它清脆,却又混杂着令人牙酸的摩擦与撕裂感,它像一根干燥的树枝被猛然折断,又像一块坚冰在重压下崩裂,这声音穿透了场馆内的一切嘈杂,直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深处,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寒,它宣告了一个传奇的彻底终结。
这声音,是骨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发出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哀嚎。
紧接着,惊人而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拳神那条曾经创造了无数辉煌的右臂,以一个诡异至极的角度,从前臂中段折断,软软地垂了下来。断口处,皮肤和肌肉被生生撕裂,白森森的骨头渣子混合着暗红色的血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之中。断裂的尺骨和桡骨,如同两截锋利的白色獠牙,刺破了皮肤,狰狞地指向天空。鲜血并非如泉涌,而是在最初的半秒凝滞后,才混合着骨髓的黄色油脂,汩汩地向外冒出。
他的手臂,居然被一拳硬生生地打断为两截!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是毁灭性的,它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重创,更是对“拳神”这个称号最彻底、最残忍的亵渎。用拳之人,最终被拳所毁,而且是以一种如此直观、如此惨烈的方式。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从拳神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叫声中蕴含的,已经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剧痛,更多的是震惊、是恐惧、是信仰崩塌后的茫然与绝望,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截废掉的手臂,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而是一个荒诞的、恐怖的幻觉。
拳神本能地连连后退,脚步踉跄,仿佛一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昔日那个顶天立地的格斗之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战斗并没有因为这惨烈的一幕而结束。
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罪龙反击到拳神手臂折断,再到他发出惨叫,整个过程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裁判的瞳孔刚刚因为那恐怖的断臂而收缩,他的哨子还含在嘴里,叫停的指令尚未出口,观众们还沉浸在方才那血腥画面的震撼之中,大脑一片空白。时间,对于除了罪龙之外的所有人,仿佛都陷入了凝滞。
但罪龙没有停。他的眼中,那万年玄冰般的冷漠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对手的惨叫,对手的痛苦,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在他的世界里,战斗只有两种结果:彻底的胜利,或者彻底的失败。而现在,正是将胜利果实完全摘下的时刻。
在拳神踉跄后退,身体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罪龙的身体已经如同炮弹般追击而上。他的双腿猛地在地板上一蹬,坚实的地面仿佛都为之震颤,一股强大的爆发力自下而上传导,他的身体瞬间腾空飞起,化作一道迅猛无匹的黑影。
他飞跃在半空,身体舒展如龙,那只精悍的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轨迹,空气被拳锋剧烈地压缩、排开,发出刺耳的呼啸破空声,这一拳,裹挟着必杀的气势,目标明确直冲拳神因剧痛和惊骇而毫无防备的脸颊……